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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25 19:40西海岸新区
简介某种意义上,遥远的过去仍与我们息息相关。 出了城往北走有一条水脉,叫大汶河,这是山东境内唯一没有污染且不断流的河,清澈如镜。顺着水势前行途中,三两个妇女下游洗衣,也有小童在激流处水仗嬉戏。不远处就会看见一个静谧和谐的小村庄。在走进这块土地之...
某种意义上,遥远的过去仍与我们息息相关。
出了城往北走有一条水脉,叫大汶河,这是山东境内唯一没有污染且不断流的河,清澈如镜。顺着水势前行途中,三两个妇女下游洗衣,也有小童在激流处水仗嬉戏。不远处就会看见一个静谧和谐的小村庄。在走进这块土地之前,人们会发现在那安详的汶河临东倾斜着一处山坡,高耸着大大小小的土堆,那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那里住着我的爷爷。
爷爷离开那年,我三岁。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搜寻不到关于他的一切,而家里人却从没间断的给我讲爷爷的故事,虽然一直都是那些事,但总想多听几遍。那一年,奶奶五十出头,家里人都想给她找个老伴。奶奶却说,这个人一辈子都没让我受过气,知足了。爷爷是个倔老头,凡事必须理出个道道来,但他却从来没跟奶奶争过什么,现在想来,也许她就是他的理。
七十年代,农民种的粮食是集体的,所有人都是算公分,挣粮食。为了能让生活好过一些,爷爷不得不把奶奶和孩子们留在了家里,进了供销社。这就意味着会时常出差,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一次。乡里物资匮乏,有时候邻里生孩子,爷爷就会帮着捎些红糖,也会带些火油一类稀缺的物品回来。那时的他不仅是供销社的采购员,而且成了乡亲们的采购员。黄土地上的奶奶会每天早起迎着朝阳下地干活,伴着夕阳的余晖结束农忙,她说她喜欢被田地围绕的感觉,在田间的女人都是主角。而挣来的大小几口人的粮食便是她的支撑与信念。苦和累,女人有时会承受的比男人还多,她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在别人眼中,他们生活让人羡慕。每次算好了日子大清早就坐在在汶水岸边等着爷爷回来,穿上有些褶皱的藕荷色褂子,似乎有些紧了,可在她看来拽拽扯扯也无妨,那是爷爷刚结婚时买给她的,一直被她珍爱着。这时的奶奶就如同萌发的新芽儿,怎么都好看。突然她的眸子闪亮起来,客车从远方慢慢靠近,他伸出半个身子来奋力向她摇晃着手臂,要不是车子快,车上的人都恨不得跳下车跑过来拥住她。可这个时候的奶奶却娇羞了起来,不!那是日夜存积在心里的苦楚与挂念慢慢生发了出来,分明有一滴泪珠垂在睫毛缝隙间,若隐若现。爷爷下了车,看透了奶奶这番模样,放下行李,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发卡,别在了奶奶左侧的头发上。河水静静的流淌,奶奶心里的暖流也在慢慢涌上来。走,咱回家。
生是一种萌芽,死是一种结果。而经历了一些离别,苦痛之后,所有人会更加的珍重当下的一切。
1976年的唐山遭受了8.2级的大地震,还在熟睡中的人们就这样被无情的惊醒,甚至有的人再也无法醒过来。当时爷爷的采购点就是唐山。远在山东的奶奶还一无所知。第二天地里的奶奶正弯腰锄草,脸憋得通红,忽听着几丈远的几个老少爷们聊着唐山的情况,是从外边传过来的消息。她身子猛抖了一下,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只是害怕。她拖着瘦弱的身子往回走,每走一步都扎心的疼。她跑到村头,朝着汶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爷爷的名字。
时间在等待的人看来总是那么的漫长。黎明悄悄来临,鸡鸣叫醒了歇息了一晚的人们,或许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村口的那个女人,在那儿翘首盼望着,祈祷着。他,还会回来吗?客车一天只跑一个来回,准时会出现在太阳照的桥身发亮的时候,没有爷爷的身影,奶奶也会迟迟望着车门发呆,想着下一秒就会出来那个人。一天、两天,爷爷在第四天的午后出现了,腿受了伤不方便行走,搭了县城老乡的三轮车回来的。
娘,爹回来了,爹回来了!我爸爸的声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像捣衣砧般撞击着奶奶的心。奶奶从炕上下来,鞋也没穿地跑出来,一头扎进了爷爷的怀里,委屈的哭成了个泪人,爷爷轻轻拍着奶奶的头,像安抚一个迷了路的孩子,我不走了,哪儿也不去了。也许只有尝到了失去的滋味,才会真正想要去珍惜。风会偶尔吹过天井的梧桐,却不留下什么痕迹,小虫还在草丛间窸窣作响,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后来听我爸爸说,爷爷那日凌晨在旅馆休息,感觉不对就往外跑,楼梯上的人们惊恐,拥挤,整个住处一直不停地晃,玻璃碴子哗啦哗啦地掉,他腿上划得口子一直也没能消掉。不过还好,他还在。
像是村前的那条汶河水,始终流淌这块憨实肥沃的土地上一样,爷爷始终是印刻在奶奶心头上的。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种种无不渗透着奶奶的挂念与担忧。然而这一天开始,奶奶就只能是奶奶了,爷爷从她的身体里分离了出去,去到了另一个世界。生活不会因为少了什么而发生改变,小桥流水人家,一如既往。但当这个人是你生命中的人时,你才会知道生命真的缺失了一些东西。癌细胞像恶魔般纠缠着这个半旬老人,始终不依不饶。他曾经对奶奶说过,他不走了,哪儿也不去了。可他终究还是离开了,纵然很不舍。送葬那天人很多,我似乎记得些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记得。他们说,当时邻里抱着我想让我回避,我却用手扒着墙迟迟不肯动,往街上爷爷离开的方向看着,不哭也不闹,很安静。而奶奶像是掏空了身体的魂灵,跟着爷爷的棺材一直走,像是要陪他一起走进那小土堆一样。
春夏秋冬,汶河的水从未间断的流着,这里发生的故事也在一直延续着。天之涯,亦或地之角,无论何处,这片土地始终是你存在过最真实的地方,有你,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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