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故事 难忘拉崖的年代

原创： 孙延明

何谓拉崖？简言之，就是帮地排车运输工人，把装满货物的车子拉上陡坡去。

当年被称为工商业重镇的青岛，同时也是海运、铁路与公路运输的交汇城市。所以，经常有大批货物在这里仓储、中转。

当时，由于运输行业汽车很少，市内短途货运的任务，主要靠拉地排车的运输工人来承担。当时青岛市有各类地排车上万辆。这些地排车每天来往于青岛港码头、火车站及许多大街小巷，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运输大军。因为青岛是山城，道路的特点是坡路多，平路少。并且有的路段上坡路还相当陡。所以，地排车工人，拉着上千斤货物，每逢遇到上坡路时，都希望能有人帮他一把。因此，拉崖这个特殊的“工种”，从那时起便应运而生。

当时，不少手拿栓有铁钩绳子的年轻“拉崖工”，聚集在德平路、热河路、内蒙古路、孟庄路和四方北岭等有大量地排车经过的上坡路的下端。他们一见到拉货上坡的地排车，便飞快地跑过去，毕恭毕敬地问：“大叔，拉着吧？”（当时拉崖工习惯问的两句话是：“拉着吧？”“挂上吧？”）这时，只有在车主点头同意后，拉崖工才能将绳子一端的铁钩，迅速挂在他车把旁的铁钩上。然后，躬着身子与其一起将车子拉过陡坡去。

曾经有过6年拉崖经历的我（在初中和师范读书时，我一直坚持在周六晚上和周日白天拉几趟崖），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拉崖的工钱很低。小崖拉一趟给3分或5分钱，拉大崖，视拉崖工的年龄及身体状况，给1角或1角5分。那时候，对我们这些读初中的穷苦农村孩子而言，拉一趟崖能挣5分、7分钱，就心满意足了。因为当时的物品价格便宜。如买一个硬面火烧5分钱；8分钱能喝一大碗清汤面；喝一碗甜沫才2分钱。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时我作为家庭经济拮据的农村学生，为通过自己的劳动挣几个钱做学费、书本费、生活用品费，和寒暑假的往返车票等费用。我从13岁来青岛上初中那年开始，就经常跟着几个同样来自贫困农村，年龄比自己大五六岁的男同学，利用周六晚上和周日白天的时间，到孟庄路、内蒙古路、四方北岭和热河路、德平路去拉崖。

当时因自己年龄小、个子矮、体力差等原因，虽然经常累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疼，但拉一趟崖最多才挣5分钱，不过，就是这5分钱的活儿，当时也不好找啊！记得第一次去孟庄路拉崖的那个周日的上午，当一看到有位累得气喘吁吁的中年男子，拉着装满货物的地排车，正准备上坡的时候，我便急忙跑上去恳求似的大声喊着：“大叔，拉着吧！我很有力气，保证拉得动！”

但那位大叔抬头看了我一眼，就摇了摇头走了。不过，我亲眼看到他走了没几步，就让一位个高体健的小伙子“挂上”了。噢，我明白了：人家是怕我这个像瘦猴似的孩子，拉不动车白挣钱呀！

从那以后，每当能得到一位拉地排车的大叔或大伯“恩准”，让自己“挂上”时，我简直就像见了“救星”一样高兴！所以，总是马上躬身弯腰，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地拉。其目的是为了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以便下次能当“回头客”。

岛城还是好人多啊！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当我帮一位大叔迅速把地排车拉过陡坡以后，这位体格健壮、慈眉善目的大叔，望着我这个身穿打补丁的粗布衣，脚穿土布鞋的穷孩子，便产生了怜悯之心。于是，就用休息的空间，了解俺的家庭和个人情况。当他知道了我是远离父母，独自一人从农村来城市读书的初中学生时，便深表同情地说：“十二三岁的孩子拉崖，真可怜人啊！”这时，我发现大叔眼里已经有晶莹的泪珠儿在滚动。从此，我们就成了“忘年交”，他让我叫他赵大叔，这样我就成了他的大侄子啦。

自那天开始，赵大叔每当看见我拿着绳子在等车时，他总是老远就大声喊我：“孩子啊，快来挂上吧！”当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每当听到赵大叔那和蔼亲切的声音时，我的眼泪就禁不住流了出来。

在熟悉了赵大叔之后，经他介绍，我又认识了一位身材高大魁梧，对人满腔热情，讲起话来总爱“嘿嘿，嘿嘿”笑的、拉着一辆新地排车的刘大叔。说起来真是个缘分。赵大叔的老家与我同县，是安丘的；刘大叔的老家和俺邻县，是昌邑的，我们同属昌潍地区（现系潍坊市）老乡。从那以后，两位大叔对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关照。本来像我这个年龄段的中学生，拉一趟车能给5分钱的拉崖费就算照顾了。但在夏秋季节，我帮赵大叔或刘大叔拉一趟崖，总会受到优待。他们经常悄悄给我6分或7分钱。在天气特别炎热的日子，有时还硬塞给我1角钱。并且总是边掏钱边疼爱地说：“孩子，看把你热得出了这么多汗，快去买支冰棍吃吧，免得中暑。”

对两位大叔的亲切关怀，我非常感激。但是，我深知长年在农村劳作的父母的艰辛。为设法解决全家打油买盐的钱和弟弟妹妹上学的费用，父母虽然每年都养一头猪、喂几只鸡，却从不舍得吃一两猪肉、一个鸡蛋。因此为积攒个人的上学费用和贴补家用的钱，我在坚持边读书边拉崖的六年时间里，既没舍得花2分钱买过一支冰棍吃，也没舍得花5分钱看过一场电影。忆当年，不觉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现在随着改革开放和国力的迅速增强，青岛市现代化的交通运输业，也得到了蓬勃发展。因此，靠地排车搞运输的日子已成为悠远的历史。不过，地排车运输工人赵叔和刘叔的深情厚谊，却一直留在我深深的记忆里，永远挥之不去。

谚语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年来，每每想起当年那两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拉地排车的大叔，我就追悔莫及：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想到记下他俩的家庭地址呢？如果记下了，如今逢年过节我肯定会登门去看望他们的。

可是，敬爱的赵叔、刘叔呀，现在您在哪儿呢？当年您曾无数次给提供拉崖机会，并经常给予关照的那个身体瘦弱、个头较矮的农村穷孩子，这些年来确实一直都在想念你们啊！真的，我做梦都盼望着能够见您一面！假如能够见到您，哪怕就给您送两瓶茅台酒或请您老人家去酒店吃顿饭，也算了却了您这个大侄子的一个心愿……。

我一直很喜欢好人一生平安?这句歌词。亲爱的赵叔、刘叔呀，每当过年过节的时候，多年前曾给您拉过崖的大侄子、小老乡孙延明，总会在默默地为您祝福：愿两位早已进入耄耋之年的好心眼的大叔健康长寿，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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