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故事：青岛前海的记忆

原创： 楚成东

从小在海边长大，尽管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光的星转斗移，有些往事会渐渐淡忘，但是每回从前海走过，都会唤醒尘封已久的前海记忆，孩提时代发生在海边的故事，从记忆里径直向你走来，仍是那么清晰生动，似触手可及，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

对前海最早的印象大约在65年前，那时候的我也就五岁的样子，邻院里的大哥哥常领着一些小不点儿在家周边的街道上到处瞎转悠，有一次竟感觉走出很远的路，来到现在青岛第六海水浴场西边的大开阔地，那是从未见过的一片大垃圾场，除了日常生活垃圾，还有死狗、死猫，甚至还有死小孩，经夏日太阳的暴晒，垃圾场到处横溢出一股股难闻的腐败气息，那时的前海印象该是青岛市最龌龊、最肮脏、最令人心悸的地方。

后来经过整建，垃圾场被覆土填平，再后来，覆土上慢慢种植了绿叶树木，铺设了草皮，渐渐又盖起了几间房子，搭起了长廊，离青岛十二中不远处还盖起了一座小凉亭，为前海增加了一点中国风格的别样风景。再后来，正对朝城路街口的一块偌大铁皮宣传牌被拆掉，前海，青岛人喜欢称之为“前海沿儿”的旧日垃圾场经过几十年的变迁，开始呈现出漂亮的“海滨公园”的模样。人们沐浴着清晨的习习海风，打太极、练武术或漫步在海堤的石头路上，举目所见，红日在朦胧中的栈桥和小青岛身后冉冉升起，微波漂浮在蓝色大海中低声细语，在摄影师的取景框里，这就是一副生动而又美妙的青岛自然美图——《前海晨光》。

人们只有在富足生活的背景下才有心思去欣赏大自然的美景，在1960年“瓜菜代”的年月，老百姓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大自然的良辰美景，家家户户都是把填饱肚子当作生活的第一要务。记得在“生产救灾”的艰苦岁月里，凡家中有“劳力”的，也就是说能出门搞点儿吃的东西回来的，都一定会出门做点儿刨食吃的“营生”，上树摘槐花，下田倒地瓜，挖野菜，捡柴火，乐此不疲。

海边的孩子水性都好，喜欢到海边捞海带、海菜之类的“海产品”回家充饥。真正能拿回家的“高级海产品”算是小螃蟹、海蛎子和海胆之类的小东西，大众化的“海产品”多是海带、海裙菜，偶尔能捡到一点儿青岛人俗称“冻菜”的东西，顿时生出如获至宝的感觉，回家后将冻菜清洗干净，放在锅里熬上一个时辰，趁着热乎气没有散去，将再也熬不出汁液的冻菜用铁笊篱从锅里捞出来，然后将锅里的浓汤盛到盆子里，待浓汤的热量慢慢消去，盆里的浓汤竟变成了透明而硬呼呼的“凉粉儿”了，这该是大海恩赐的美味佳肴了。

青岛的小孩子都知道，美味佳肴是需要添油加醋的，先把凉粉儿切成条状，加上酱油、醋、蒜末、香菜等调料,再用小勺搅拌匀均，急不可耐地尝上一口，就在“滋溜”入口的一刻，你会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那样的美妙而神奇，几棵紫色的海藻经过你的亲手劳作，竟变成了连外地人都要垂涎三尺的美味，无论多热的天，只要尝上一口青岛的“凉粉儿”，顿时感觉青岛没有了炎热，我们原本是出生在一个凉爽的世界里。

对我来讲，最深刻最难忘的前海记忆，还是邂逅过几回在前海的生死离别。

六岁那年，我随邻院的光头花马蛋儿几个大高个子一起到栈桥去玩儿，栈桥尽头的亭子周边，很多人都在跳水、游泳，这里是熟悉水性人的娱乐天堂，他们展示“大飞燕”的跳水英姿、向桥上的“观众”显摆其神速前行的自由泳技艺，这里是一个“水阔任鱼跃”的自由天地。

我穿着短裤头、小汗衫，站在离水面特近的楼梯上，正在我饶有兴致地观赏大个子们各式跳水花样的时刻，不知是哪个手脚不老实的家伙，猛地推了我一把，我“扑腾”一声掉进了水深莫测的大海，我一下子蒙圈了，接连喝了几口苦涩的海水，两只手在水里胡乱地扑腾着，刚喘了口气，又沉了下去，桥上有人大喊：“打水！使劲儿打水！”这话我听得真真切切，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喊“打水”，我就使劲儿地打水，没想到这是相当奏效的一招，就在我胡乱打水的瞬间，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再沉入水中，而是头部离开了水面，还可以喘气了，我不停地打水，头一直露在水面之上，我还是不停地打水，身子没有再沉入海中。

可能是在水中扑腾的时间长了，求生的劲头慢慢弱了下来，身子一沉，又喝了一口海水，最后幸亏有几个大个子把我连推带拽拖到栈桥下面的楼梯上，方知刚才我差一点儿就要沉入海底，也就是那次的“打水”，给我上了一堂极有实践意义的游泳启蒙课。

记得“生产救灾”那一年的夏天，我跟随着大孩子游向叫做“大岛子”的海中小岛，因为这里离海边儿距离较远，到此处搜罗海产品的人就少了许多，但岛上的各种海货比海边礁石上多，那天我真高兴，收获满满，海胆、海蛎子、螃蟹、海带将一个面布袋填充得鼓鼓囊囊，在一个十多岁小孩的心里，这一袋子赶海的收获，就是一种无法言状的“成就”，想象着当父母姐妹看到如此之多的收获时会给予我的夸赞和欣赏，自己也完全沉浸在了一种喜滋滋的感觉之中。

万万没想到的是，毫无声息的涨潮已经多时，原本显露在水面之上的礁石举目望去全消失了，要回到岸边，全程竟没有一个落脚处，必须全程游回去。当我提着袋子下水的时候，袋子很沉，一到水里就往下沉，根本游不起来，我预感到要拿着袋子返回岸边根本不可能，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忍痛割爱，撒手吧，让一袋子满满的收获就这样令人惋惜地沉入了海底。

手上轻松了，就抓紧朝岸边游去，没想到后面跟来了更可怕的险情，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海面上悄悄地向远方飘动，并且离着岸边越来越远，一种既无形又无声的动力催着我瘦小的身体向深海飘去，这大概就是大人们常说的“海流”吧，海流的力量虽是不动声色，但力量很大，尽管你用足了力量划水，也无法停止“海流”对你的操纵，身子不由自主虽流而去，眼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远。我定定神，将全身的力气完全使在“海流”流向的侧面，只有先划出“海流”才能摆脱掉它的束缚，就这样，经过一番苦挣扎，我终于划出了的海流的航道，我成功了！

当回到岸边的时候，我看到海面上那浮动的“海流”在阳光的映照下像一条光滑的飘带伸向远海，我为自己的成功脱险而庆幸，不再为失去的大口袋而感到半点儿痛惜了。

青岛的前海有着诉说不尽的故事和记忆，虽有切肤之痛，但我仍深爱着前海这一片蓝色的海洋，这里封存着我童年的脚印、幼小的身影和对未来无限期盼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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