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金华：声声不息的胶东大鼓

“青岛的出租汽车真奇怪，车上反光镜系着红飘带，它不是避邪图吉利，它是文明真情在……”穿一袭大红色旗袍，精神一抖擞，左手抡起日月板，右手击打书鼓，顿时清脆的板声响起，鼓声阵阵。在钢板与书鼓天衣无缝的配合中，表演者两眼炯炯有神，余光里闪着一丝温婉的俏皮劲儿。

这位表演者名叫梁金华，她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胶东大鼓传承人，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她没有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而仍在四处奔走，为她热爱的艺术普及、推广和传承。

渊源：父亲是胶东大鼓梁派创始人

说起胶东大鼓，很多人首先会想到梁金华，毕竟她是胶东大鼓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不过，在梁金华的眼中，提起胶东大鼓，最先想到的还是她的父亲梁前光，“因为胶东大鼓的命名，与我父亲有着莫大的渊源。”

胶东大鼓是流传于胶东半岛一带的曲艺形式，它的前身是盲人调，算是盲人们养家糊口的行当。当时这些盲艺人分布在胶东各县，他们唱的曲调也没有统一的名字，“蓬莱县盲艺人唱的叫蓬莱调，在黄县唱的叫黄县调，在栖霞唱的叫栖霞调，名字很多，实际都是一样儿。”抗战爆发后，地方政府把盲艺人组织起来，成立了盲人抗日救国会，组织上派他去盲人救国会担任辅导员，主要负责创编新作品，组织盲艺人们演出。

由于经常跟盲艺人凑到一起，梁金华的父亲慢慢地也开始学习某些唱腔，并大胆做了改革，舍弃了以前字少腔多的弱点，集众家之长，形成大鼓套、起声、甩腔、平板等系列唱腔鼓板，钢板铿锵有力，鼓点慷慨激昂，尤其煞尾时的紧张调很有气氛。百姓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当时在戏园子里唱京戏，门口必须竖个特邀梁调大鼓来唱的牌子，观众才愿意进去看，“每次演出结束在后台，不少观众还往父亲的兜里塞鸡蛋，那个年代可是稀罕东西。”

有一次，她的父亲在鬼子的炮楼底下打着鼓唱起了他创作的《血洒七里庄》，内容就是儿女怎么想他，老婆在家怎么盼着他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唱完了以后炮楼里好长时间鸦雀无声，还有人喊了一句“再来一段”，就说明他们听进去了。这个事情过去以后，后来听当地人说，有好多二鬼子真的就不干了，放下屠刀参加了抗日。每次说起这件事，梁金华都与有荣焉，眼里含着泪水。

1949年解放，她父亲随军到了青岛，一次汇演时，胶东文化协会正式将这些盲人调定名为“胶东大鼓”，“当时各个县的艺人知道该名后，也觉得‘胶东大鼓’的名字好听，都不再用“调”来称呼自己，只要是盲艺人唱的大鼓，无论是南腔还是北调，都叫‘胶东大鼓’。”梁金华说，此后胶东大鼓鼓曲又按照地域分为东路、南路、北路，她的父亲定为北路代表人、胶东大鼓梁派创始人。

入行：苦学鼓板鼓励声中情根深种

虽然父亲是胶东大鼓梁派创始人，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些看的很重，照样干着宣传的工作，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也没想到把这门手艺传给女儿，而那时候的梁金华也没这个想法。

那时候的梁金华还是别的曲艺的粉丝，“我从小喜欢演山东吕剧，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学胶东大鼓。”小时候的梁金华还喜欢看电影，那时候父亲在的文化馆里边有一个放映队，经常去下边放电影，梁金华就经常跟着去。而在放电影之前，父亲必然有唱上一段，天长日久也在梁金华的脑子里留存下了一些旋律，算是有了基础。后来在青岛国棉二厂当纺织工人的时候，厂里的领导找到她，说既然你是梁前光的女儿，那去跟你爸学个唱段，给咱们厂里做宣传。

小小年纪的梁金华哪懂这些，就回家学给父亲听，父亲说领导让你学就学呗，稀里糊涂就算入了这一行。因为天长日久心中已经有了这个旋律，开始学唱腔也不难，父亲唱腔往哪拐，梁金华一学也差不多，有些不对地方，父亲一纠正也学得很快。但是既然叫胶东大鼓，光学会唱不行，必须要打鼓板。与西河大鼓、京韵大鼓打单点不同，胶东大鼓打的是双点，一块鼓板，上下都得打，“练习钢板也就是‘日月板’的时候，就开始打退堂鼓了，父亲看我快学不下去了，就软硬兼施，连哄带训斥逼着我学。”

梁金华说，钢板都是铁做的，还是挺重的，手磨破那是常事，到冬天练就更苦了，手上也会起冻疮。小指练肿了，破皮流血了，她就用手绢一缠接着练，手好了，解掉手绢还是练。如此反复练习，过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掌握了个大概。

梁金华真正对胶东大鼓产生兴趣，还是在学成之后在厂子里的一次演出，没想到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得到工人的热烈欢迎，说‘小梁唱得真棒’这下子鼓励了我，让我自己有点信心了，觉得我唱的有人看，有人听。”后来，梁金华就经常参加各种业余汇演，从厂子里到区里，一步步往上走。

有一次梁金华参加区里的一个比赛，可能是为了鼓励她，也可能是看在父亲梁前光的面子上，给了她一个三等奖，这让梁金华更有信心了。梁金华的水平慢慢提高，终于凭着本事被选拔到市里，再从市里面选拔到省里，虽然没选到全国，但梁金华对胶东大鼓已经情根深种，算是彻底喜欢上了这门曲艺。

(梁金华在给学生授课)

坚守：下到农村给村民唱长篇大书

青岛市歌舞团成立后，梁金华被调去当上一名胶东大鼓演员。那时候的胶东大鼓还是非常红火的。梁金华至今回忆起那个“黄金年代”都非常自豪，“有一次去上海演出，在那个剧场一演就是两个月，场场爆满，买票都得排着队。我们都得轮班上，一天两场三场，晚上吃饭都得插空。”梁金华那时候也挺注重革新的，比如父亲说的是地地道道的蓬莱口音，在青岛还行，再往外走，特别到南方，观众一个字都听不懂。梁金华就做了改变，吐词、道白、咬字方法都采用普通话，但行腔还是胶东话，这样唱下来，能让更多人听明白，普及面相对也能广很多。

不过，好日子有时候给人的感觉特别快，梁金华还没感觉的就到了八十年代，尤其是八十年代后期，梁金华明显感受到胶东大鼓等传统曲艺在走下坡路了，“那时候国外的一些艺术都进来啦，人们可以选择的也多了，对这些传统曲艺就不那么放在心上。我原来到台上演出都有返场，再来个小段，后来干脆人家就不看了，慢慢观众就少了，在后俩就没有人来听了。“

没办法，梁金华也得动脑子想办法，最后打算学说大书。说长篇大书和说小段完全是两个路子，因为唱小段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背，一句词一句词的设计唱腔，但是长篇大书是有主梁，也就是故事的主线，在唱的时候你只要记住主梁在补上骨头和肉就行了，这些都是有技巧的。但是梁金华不懂，她只能按照小段的方法把一个字一个字的背下来，一个两个小时的大书，梁金华就得背两个月，比如《呼家将》《杨家将》等。同时，胶东大鼓来自农村，既然这在城市已经不受欢迎了，梁金华他们就再回到农村演出，没想到这些大书还挺受欢迎的，很多村民在这个村听了，还会跟着队伍到下个村子听。问题是梁金华花两个月背的也只是一部书的一个选段，不可能把全书说下来，虽然很多村民一个村接着一个村的跟下去，但是都是听到相同的地方就“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了。

后来，梁金华还尝试过相声剧、演过小品、说过快书，但是本行的胶东大鼓几乎就放下了。尤其是2004年的一次车祸又让她断了四根肋骨，吃药把胃也吃坏了，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恢复身体，胶东大鼓几乎就不碰了，只是偶尔偶尔翻阅着父亲留下来的手稿都感到怅然。

传承：学校农村街道社区四处奔走

2006年，梁金华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虽然胶东大鼓申报成功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是胶东其他地区的那些盲艺人们改行的改行，老去的老去，根本没有有序的传承下来，只有梁派大鼓通过梁金华和父亲梁前光的努力，传承了下来。“不能让胶东大鼓就这么断了，这是老父亲创下来的流派，也不容易，我必须把它传承下去，这也是我的责任。”这是梁金华当时的想法。自此之后梁金华就开始整理自己以前的东西，父亲的东西也开始有意识的保留起来，“我在家里时常想起父亲当时教我的唱腔，想想这个唱腔是怎么设计的。”有时候梁金华也去胶东其他地区的文化馆逛逛，看看他们补录的一些盲艺人录的唱腔，丰富自己的音乐。

除了整理资料，梁金华还在四处奔走，努力的普及和传承胶东大鼓。这十几年来，梁金华在群艺馆开过讲习班，在中小学校、老年大学开过课，在农村、街道、社区开过讲座，还给青岛大学和青岛科技大学的学生上过课，教了不少学生。遗憾的是，她教的很多学生学胶东大鼓也只是为了丰富他们音乐上的一些东西，将来也未必去做胶东大鼓，很多学生毕业了以后就走了，“但是这个宣传推广是必须去做的，好在知道胶东大鼓的人越来越多了。”

当然，最让梁金华头疼的是传人难寻，在她看来教学生和收徒弟毕竟还是两码事。曲艺选接班人其实不好选，它要求各方面的形象都很重要，不光声音好听，表演也得到位，最重要的还是得自己喜欢这个行当。她已经收了3个徒弟，传人却始终未能选定，“大徒弟出国了，走的时候还带着击节的鼓板，在当地华人社区经常登台表演，也挺受欢迎。但是她并不是专门从事这个，现在也当了母亲，以后就更难做胶东大鼓了。二徒弟一直都在演出，一般上哪演出我都带她，她一般周六都来上课，我把我的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她，现在也学会了四五百大唱段。目前我把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现在也一直推她，上次上天津演出就是她主唱我给她伴着。还有一个是我的孙子，但他的兴趣也不在这，以后可能忙其他的。”

尽管已经74岁了，但梁金华说自己会为了胶东大鼓一直忙下去，“除非我趴下确实不行了。”

这是她的坚守，如余音绕梁，百年不绝！

人物简介

梁金华，1944年8月出生，国家一级演员，是胶东大鼓“梁派”创始人梁前光的女儿。从事曲艺事业50余年，她对胶东大鼓的继承发展做出了不懈的努力，不断地从说唱艺术中汲取营养，大胆借鉴姊妹艺术的精华以充实胶东大鼓曲种。

代表作品有《儿童英雄李大鹏》、《猪八戒拱地》、《拴娃娃》、《偷年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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