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4 幸福大街上的旧情人｜小说精选《燕子归去》

作者：兰砚

高智商的人，办事效率就高。我立刻就联系中介开始租房。

我和房产中介的小伙子一起看房。这个小区名叫玫瑰岛屿，位于市南区中心地段，是两座高楼对面而立而组成的一个小型社区，离海边也就隔着两条街。小区的绿化很好，沿路有很多树木。秋天的银杏树叶黄得明亮耀眼。一阵风吹过，一片黄叶嗖地腾空而起。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声鸟叫。也听不懂那是什么鸟在叫。小区里安静极了，除了门口的保安，连一个行人都没有遇见。

我说：“这个小区怎么有点鬼森森的感觉？”

中介小伙说，这个月他就指望着我这一单帮他冲业务榜首了。他先提前谢谢陈哥。

我们两个人来到B座，乘电梯到达23楼。

按门铃。一个女声传来，“谁？”

中介小伙子回答：“中介。看房子的。”

门打开了。一个女人开了门。三十一二岁的样子。半长的黑发披在肩膀上，却穿一身运动服，脚蹬一双运动鞋。衣服和鞋也都不是高档货。也许，这座城市里的人崇尚自然派吧。

二居室的房子，整洁。基本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女人带着我们看看屋内屋外，我被房子的巨大的晾台吸引。落地玻璃隔出一个很大的晾台出来，我走到晾台上，往外看。我看见这座城市的幢幢高楼突然就矮下去了。今天是晴天，蓝天象蓝色玻璃一样，透明，暖洋洋的。几缕白云飘浮在天幕上。站在这里，我看见蓝天一下子就靠近了，而整个城市，变小了。眼前的一幢幢高楼，看上去竟然象小孩子的玩具。它们很可爱地排列着，在大地上拼凑出了一座城市。

我站在那儿，忽然想到，这个高度，多么形象地映射了我和任何一个城市的关系。有那么一点点陌生，那么一点点疏离。然而，实际上，城市，我足够了解你。

那个女人看见我在晾台上留连不已，问，“你很喜欢这阳台？你不恐高啊？说实话，我这房子哪里都好，就是有点高，有些人不喜欢，说恐高。”

我回答，“我不恐高。我正好喜欢这高高的感觉。”

女人抿嘴一笑，妩媚极了。她说，“你喜欢就定下来吧。我这房子空了半年也没有租出去，你要觉得合适就租了吧。马上冬天了，要交暖气费了。要是这房子再租不出去，我又要交暖气费。对我来说，又是一笔开支。”

瞧她这话说的，多么实心实意的样子啊。我问，“这房子是你的吗？以前一直出租吗？”

女人说：“是我的房子。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以前都是我住的。这房子算是第一回出租。现在我不住在这里了。换个房子住。”

我说，“哦，那要是我住，一定要好好珍惜哦。这可是这套房子的处女租哦。”

那女子微微笑笑，没有作答。我想，或许这女的以为我是很轻佻的人呢！看，就是这么轻易！又一个女人误解我了！当然，也许这证明我确实就是挺轻佻的人呢！不过，女人们绝不是因为你轻佻，就往前凑或往后退。女人们勇往直前，一路追到底，其实也就是因为我有那么一点点钱嘛。这个我可是明白得很。

我看看这个女房东，杏目柳眉，很是秀丽。30来岁，恰是女人最有风韵的时候。我一路联想下去。想到，住在这样一个漂亮女人住过的房间里，也可以是蛮有想象力的一件事。

我问女人，“您贵姓？”

“免贵姓张。我叫张若雨。您呢？”

“我姓陈。我。”

“你是外地人吧。是南方人吗？你可是没有一点青岛口音。”张若雨问。

我笑了，“讲真，我还真不是南方人。是地道的北方人。不过在南方呆的时间长一些。”

“那你到青岛来，工作？”张若雨问。

实际上，房客和房东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走得很近。房东往往过于好奇，而房客往往本能地保护自己的隐私。我半辈子都在租房子住，对各类房东，有些经验。

我抬头，看见大玻璃窗外的蓝天上，白云快速略过，像是要变天的样子。忽然有些感慨，想到自己辛苦半生，四海为家身如寄，也是有点凄清。虽然这是恰恰也是我所追求的，正应了那个词——“求仁得仁”。我似乎应该无怨无悔。

不过，这回我来到青岛，不是为了拼搏什么，而是为了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我这是“亢龙有悔”的节奏吗？

我没有回答张若雨的问题。我说，“咱们今天就交接这个房子好吗？”

“今天？可以的。你把房租付了就可以啊。”

“好。我可以付你房租。不过你这个房子现在怎么住呢？连个被褥什么的都没有。”

中介小伙子在一旁插话了，“哥，你真是个痛快人！这样吧，我帮你跑一趟腿，到家乐福帮你买一套被褥啥的。全当我服气您，给您额外服务。不收跑腿费了。”

我问：“那被褥你也付钱帮我买吗？”

小伙子呵呵呵，笑而不答。

我说“行了。别担心，我不会花你的钱买被褥的。”

中介小伙子拿出随身带着的合同，嘴里念叨着，“幸亏我随身带着合同。今天这笔业务这么顺利，我也没有想到啊。来，哥，姐，咱们签合同吧。”

女房东张若雨对今天见一次面就能定下事情来，还能拿到房租，也感到很意外。她连声说，也是没有想到，陈先生这么痛快的一个人。

既然来了，那就在青岛先安稳半年吧。就当修身养性，隐居青岛。我签了半年的租房合同，并当场通过手机转账付了房租给女房东。张若雨把手头的钥匙全部交给我。

房子算是交接给我了。一个小时后，中介小伙子送来了被褥。我拍拍他的肩，说咱们一起到楼下的小店里吃点吧。小伙子也不推辞。大约他也是一个这座城市中孤单的人吧。

两人点了几个小菜，喝了两瓶啤酒。我稍微讲一点小故事，小伙子听得目瞪口呆。表示以后要跟着我混，请大哥多指导他一点。这顿饭，我们两人异乡人，自己瞎寻开心，也很开心啊。

当天晚上，我就住进了这间位于23层的房子里。很满意。折腾了一天，太累了。我很快就入睡了。

我住在这23层的高楼上。感觉还不错。

秋色开始深了。天色暗下来时，这座城市里的灯火一点一点地亮起。我站在这23层高楼的晾台上，俯瞰一座城市的万家灯火，感觉真好。月光的清辉洒进房间，星辰在遥远的天际眨着眼睛。

寂寞深深，在我的心中颤动起来。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等待了。何必近乡情更怯呢？

想到这里，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穿上外套和鞋，就下了楼。

出了宁静的小区，大道上车水马龙。再寂寞的深秋也阻止不了都市的繁华。我伸手拦一辆出租车，直奔幸福大街。

幸福大街，是青岛的一条特色风情商业街。二十年前，这里方圆百里，尚是一片滩涂，宁静而荒凉。上世纪九十年代起，政府和商人一起填海盖楼。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村民们都陆续迁居，进了海边的楼房里。幸福大街临近的东海路也修建起来了，繁华，通畅，汽车在这条路上川流不息，奔向幸福。

幸福大街的道路是仿照欧式风情老城区里那样的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酒店，客栈，咖啡馆，茶艺馆，吃喝玩乐各种生意步步为营。当夜晚来临时，街上家家店铺门前的红色灯笼亮起来，一派旖旎风情。有人戏称这里为“红灯笼区”。有些游客，会在这里的客栈一住就是大半年，吸引他们的当然是某种让他们迷恋的风情。

通过那条宁静的石板路，游客们走向红尘的繁华，希望遇见涟漪或者漩涡，寻觅超越俗常生活的浪漫和激情。

幸福大街的入口处矗立着一块巨石，上面刻有红字“幸福大街”。巨石旁边，竖起一座雕塑，那是一个花岗岩石塑成的美人。她身高三米，脚踩着飞腾的浪花，双手捧着一个贝壳，面带微笑，头微微侧向一边，像是倾耳听着什么。也许她在听着海潮音，也许她在听着幸福的秘密。

就在这条幸福大街上，店铺招牌的霓虹灯闪烁着。“燕归堂”三个字显得神秘而温情。我知道，林青楹就在这家酒店工作。

出租车就在燕归堂的对面停下来，我下了车。我站在燕归堂酒店的马路对面，远远地向店内看过去。如同入定，思绪万千。

悠悠岁月在眼前晃过，一时间，我竟是有些痴了。酒店内灯光明亮。我看到二楼的一个窗口，出现一个身影。是的，那是她，林青楹。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即使隔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刚刚走进那个屋。然后她在桌前坐下，举起酒杯，和对面的人碰一碰。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似乎已经在房间里等她很久了。夜色中，灯火明亮的酒店内的情景，被马路对面的我清晰地看见。

海浪在身后唱着神秘的歌。我穿过马路，走进酒店的大门。

在服务生的问候声中，我说，“我找你们老板。”，然后径自往二楼上去。大约吓了服务员一跳。我看到有个机灵的服务生迅速跑到二楼，肯定是去通风报信了。

我走到二楼的走廊里，林青楹已经迎出来了。我望着林青楹，激动萦怀，一时语噎。

林青楹望着我，问：“先生，你找谁？”

我强按住激动，微笑着回答：“我找林青楹啊。”

“我就是。”她疑惑地回答我。

“我是陈兆伦。你不认识我了？”

她的眼睛里满是迷茫。“陈兆伦？”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那种感觉非常惊异。“我是陈兆伦。陈兆伦。你......不记得我了？”

她奇怪地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的智商那么高，我明白事情非同寻常。我望着她茫然的眼神，心碎成玻璃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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