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洗澡为什么喜欢去澡堂子？

每年高考季，除了哪些专业赚钱多，还有个问题会变成热点：“听说北方大学都是大澡堂子”？上网搜索“北方+大学+澡堂”，这样的提问有19561条。
据说，每个漂泊在北方的南方小哥，心中都有一个疑惑：他们北方人怎么受得了公共浴室里赤诚相对？每个行走在南方的北方汉子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公共浴室洗澡那么爽，他们南方人为什么不喜欢？

在大学，修独立卫浴比登天还难

在全国众多高校中，全面覆盖独立卫浴的只有广州和深圳，越往北走，独立卫浴越少，到了东北基本为0。许多老牌重点大学，例如北大、清华、西安交大、南开、复旦，更是要么全部公共浴室，要么按公寓楼划分，一切看人品。

今年二月，中国青年网发布了一份针对研究生住宿状况的调查，报告显示，研究生宿舍中独卫的覆盖率为57.4%，热水器覆盖率仅为37%，北方高校宿舍更是低至13.74%。而在住宿建议里，对“独立卫浴”的呼声高居榜首。

● 南北方研究生住宿状况调查

影响高校洗浴设备的因素有很多。除了生活习惯和气候问题以外，公共浴室的存在和建校时间、学校经费都有关系。民国时代和建国初期修建的校区，很少有能配备独立卫浴的，大学城的新校区，生活条件就要好很多了。

可是就算有历史遗留问题，一边是宿舍条件差，一边是学生呼声高，为什么老校区不肯翻修一下破破烂烂的宿舍楼，或者干脆拆了重建呢？这就涉及到我国高校繁琐的经费审批程序。

公办高校的每一项新增资产都算国家财产，不仅要详细记录，还要描述购买日期和使用年限。除非学生数量猛增，不然学校想建一座新宿舍楼都必须证明原有宿舍达到了当初的使用年限，或者确实破到没法住人。

学生洗澡会害羞？淋浴头不够用？这都不是一个申请经费的合理理由。

● 高校浴室门口的长队

高校维持独立卫浴时的花销，确实比维持公共浴室大很多。湖南大学的一项调查显示，使用独立卫浴的男生每日用水量是使用公共浴室男生的三倍左右。很多大学为了节省成本而拒绝独立卫浴。

北方浴室真的比南方多？

澡堂子在北方大学确实挺普遍，但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北方学生能众目睽睽旁若无人，南方学生却对袒胸露乳如临大敌。

有人说，这是因为南方人从不出去洗澡。那么，当我们把视野从大学内部移向整个城市时，南方街头是不是真的看不见公共浴室？

视知TV以“洗浴”、“浴室”、“浴池”、“澡堂”为关键词，搜索北京、上海、广州、重庆、哈尔滨、西安、天津、深圳八个城市在工商局注册过的室内公共洗浴场所。

虽然选取的关键词不足以覆盖所有洗浴场所，但还是足够得出结论：虽然秦岭—淮河以北的城市明显表现出对公共浴室的偏好，但公共浴室并非只属于地理层面上的北方。

● 总数中已排除掉“足浴池”、“洗脚房”等无关场所

上面八个城市中，最喜欢外出洗澡的是哈尔滨人，平均一万人有1.98间公共洗浴场所，其次是天津每万人1.68间，第三是北京，之后依次是西安、上海、重庆，最少的是深圳和广州，这两个城市分别只有54和27间洗浴场所，整体看来，全民对外出洗澡避之不及的，只有岭南地区。

洗浴场所的命名也反映出当地洗浴文化。北方哈尔滨、天津、北京和西安，叫“浴池”的比叫“浴室”的多几十倍，南方的上海、重庆、深圳，“浴室”远比“浴池”多，广州则是一家“浴池”都没有。

如果说，公共淋浴曾经普遍存在的痕迹还依稀可见，那么泡澡休闲这件事，到今天已经被大部分南方人摒弃了。

● 北方浴池

由此看来，公共浴室在南方确实不太常见，在北方上学的南方人第一次进公共浴室时好像看见鬼，也不是什么瞎矫情。

公共浴室常见度的差异也带来了一个刻板印象。虽然每次南北人民就洗澡问题展开交流时，北方人总会反复强调自己家也有热水器，但是北方人提起泡澡搓澡拔罐的陶醉表情，还是给很多南方人留下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北方人不每天洗澡也就算了，洗个澡还要跑到外面去，真可怜。

可是说这话的人，是不是忘了国内公认修脚搓背技术最好的，是“扬州师傅”？

● 扬州师傅活最好

大江南北，曾经同泡一池水

元丰七年，苏轼曾写过这样一首《如梦令》：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近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东坡居士不仅喜欢泡澡，还能嫌弃搓澡工下手太重。

现在最常见的淋浴是1860年才在西方出现的。1880年，淋浴间在监狱和军队推广开来，许多监狱明文规定犯人的洗浴频率：冬季每月一次，夏季每月两次。渐渐地，淋浴间扩展到寄宿学校，到了20世纪初，已被大众广泛采用。

● 刷卡式公共淋浴

民国时期，大学里出现了西式淋浴，中国大陆最早引进淋浴间的可能是清华大学。当时清华学生并没有洗浴的习惯，因此，校方强制要求三日一洗澡，洗澡还需要签到，三次不洗澡者就会公布名单，仍不悔改则指定时间派人监视强制执行。

民间的公共浴室也花样繁多。北方城市的大澡堂为人所熟知，许多记录老北京市民生活的书籍里，都提到北京男子把公共浴池当成社交场所，在里面侃天侃地、喝茶睡觉、搓背修脚，一待就是一整天。

事实上，南方人也曾对浴池情有独钟。在包邮区和福建，公共浴室曾经风靡一时。上海作为中国最洋气的城市，1920年由青帮头目黄金荣开设了国内第一家女子浴室。而开在石库门里，又卖热水又提供男子盆浴服务的“老虎灶”，更是老上海人不可磨灭的记忆。

福州市区多温泉，温泉浴池在福州一直流行到近些年。浙江、江苏、安徽、重庆、广东等地也都颁布过洗浴规范条例，倡导新建公共浴室。

● 上海老虎灶

建国以后，公共浴室并未销声匿迹。相反，许多新建的国企都建造了澡堂，供职工洗浴。公共浴室变成一个“集体主义”宣传地，洗浴的目标是把集体工厂、学校等机构中的人规训为“有能力有效力，既健康又服从的社会主义劳动者”。

改革开放以后，南北方的廉价澡堂都越来越少。上海市公共浴室四年内减少了三分之一，北京的老式浴池只有白发老人光顾。出现这种局面，除了因为人们居住环境改善，生活习惯变化，还因为水电煤气费上涨，老式澡堂入不敷出。

对南方人来说，去公共浴室可能一直都是家家安装热水器之前的无奈之举，近些年，“洗澡”更是逐渐蒙上一层暧昧色彩，成了某种活动的代称。

可在北方人的生活里，公共浴室一直意味着休闲放松。廉价澡堂衰败的同时，北方的“高级洗浴中心”“女子美体会所”越来越多。北方人对公共浴室的偏爱或许起源于用水不便，气候干燥，但发展到今天，喜爱早已超越了这一切。

● 亮丽堂皇的洗浴中心

其实洗澡这件事，远比“坦荡”或者“羞涩”，“落后”或者“发达”来得简单。无论北方还是南方，大学还是街上，公共浴室的兴衰都可以归结为八个字——情随事迁，因地制宜。

参考资料：
乔治?维迦雷罗:《洗浴的历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1月；
卢汉超（美）:《远离南京路：近代上海的小店铺和里弄生活》，《城市史研究》，2005年；
郑兰、钟伯清、赵陵波:《小澡堂大社会——以华清楼澡堂反观福州近三十年的社会变迁》，《社科纵横》，2010年9月；
.陈海峰:《高校学生生活热水需求模式研究》，湖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5月；
苏全有、崔海港:《论近代中国的洗浴文化》，《福建论坛》，2013年第8期；
《为什么中国的大学宿舍环境比美国一百年前还差？》，《记者观察》，2016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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