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两年前,一组叫“芬兰人如何排队等公交”的照片在网上火了起来。照片中,等车的人们间距大约一米左右,在雨雪中有秩序地一字向后排开。许多朋友截图问我,芬兰人真的都这样排队吗?答案是肯定的。我也询问过芬兰本地人,为什么宁愿被风吹雨打也不愿意大家一起挤在亭子下面等车。TA们的回答基本口径一致:“我是个芬兰人(IamaFinn),我们不怕风吹雨打,但是需要自己的独立空间和安全距离。”大意就是,没事儿(有事儿也)别碰我。
这种情况还体现在坐公交车上。在公车上,原本每排应该坐四个人的座位往往只坐两个人,而且两个人还不会挨着坐。相互不认识的人是很少坐在一起的,宁愿站着,也不愿意尴尬。
有趣的是,个性这么清绝的芬兰人,却最爱重金属音乐。芬兰是重金属乐队最多的国家之一。随便问问国内的重金属乐迷,TA们的启蒙乐队没准就来自芬兰。芬兰的消防员曾经调侃说,在这里,TA们干的最多的事情不是去救火,而且去搜救那些为了拍专辑封面而迷路在森林里的重金属乐手们。走在芬兰的大街上,经常会看到脸上打了无数孔又穿了无数环的姑娘小伙子,也经常能看到把头发染成绿色蓝色紫色的大妈,数量之多是我在其他欧洲国家都不曾见过的。
这种对重金属音乐和哥特文化的热爱或许和TA们的历史和文化背景有关:很多乐队的创作灵感都来源于古老又神秘的北欧神话。另外,芬兰全年中有好几个月都是暗无天日长夜漫漫。生活在这种基本无法进行光合作用的地方,咆哮式的唱歌方式也许是比较容易能释放抑郁的一种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
芬兰的高自杀率高抑郁症也是一个长久不衰的一个话题,这和漫长的冬季不无关系。芬兰处于地球的最北端,有四分之一的国土在北极圈内,最北的地区冬季时有51天太阳都不会从地平线上升起。没体验过极夜?你其实可以想象一下:你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上午11点天才刚蒙蒙亮,然后一个半小时之后灰暗的天色又迅速降为黑夜。这地方不但不见天日,还经常狂风暴雪还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光想一想也多少都会有些喘不上气来憋得发慌吧。
由于这里的冬季是那种动不动就零下三四十度的极端天气,除了滑雪滑冰和冰钓以外也基本没什么其他的户外娱乐设施,所以芬兰人一到冬季基本上就是宅在家,蒸桑拿,喝酒,看冰球比赛,听重金属音乐。博大精深的芬兰语中,有一个非常高能的单词精确的描绘了无所事事又不爱社交并享受喝酒的芬兰人——“Kalsariknnit”。这短短一个词翻译过来就是只穿着内衣独自在家喝酒。现在你有没有体会到芬兰人骨子里的孤独感?
而在芬兰短短的两三个月夏季里,最北部地区也有73天里,太阳不会落到地平线以下。你再脑补一下一个午夜十二点太阳也还会挂在天上,睡觉时不拉上遮光窗帘都无法入睡的地方。我想,这样极端的自然环境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抑郁症的高发。
我刚来芬兰第一年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应该会挺适应的,但是还是因为无所事事而有些消极,再加上冬季时天黑的早,所以真的比较抑郁。芬兰的冬天真的太长了,从10月下旬持续到4月下旬。虽然3月份开始天气稍微暖一点点,但是还是会狂风暴雨,去年4月份的时候还在下大雪球。
这样的天气让我的确想过,我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吗?户外有多半年都是枯草秃木,视觉上毫无生机。另外从文化上来说,芬兰也没有其他欧洲国家,甚至其他北欧国家那么丰富。它短短100年的历史可以说全部都是战争,在文化和艺术上比较欠缺。而对于我这样爱美的姑娘,一年到头基本上穿不上几天裙子,身体幸福度上还是挺低的。
可没办法,我心爱的人和他心爱的家人在这里啊。而且芬兰也有它优越的地方。比如对不会说芬兰语的我来说,在这边生活确实会比其他欧洲国家稍稍便利些,因为这里英语普及的很好,连收银员,卖菜的,环卫工人都会说。
另外,作为一名在芬兰生活的女性,我体验了什么叫性别平等。虽然芬兰是一个在国际上存在感不高的国家,但却是欧洲国家中的女权先锋。早在1906年芬兰就立法实现了普选,成为了第一个赋予女性选举权的欧洲国家,比美国早了十四年。或许北欧人深厚的个人主义观念为她们后来的妇女独立思想奠定了基础。
在这里常住以后,我渐渐发现,芬兰的女性的强势,独立,有主见,这和她们的教育不无关系。我经常会在街心花园中看到和男孩子追逐打闹的小女孩们,她们也喜欢爬高,喜欢在沙地中摸爬滚打,喜欢踢足球打冰球,并且她们的父母也只会安静的站在旁边,或是几个家长在一起聊天,从来不会认为这个游戏不适合女孩而去制止她们。
从2017年开始,所有芬兰九年级的学生,都会免费领到一本由阿迪切撰写并被翻译为芬兰语的名为《我们都要做女权主义者》的书。可见TA们男女平等的观念是被从小培养的。今年正值芬兰建国一百周年,芬兰政府更是在三八妇女节当天,宣布设立国际性别平等奖。这一奖项的设立也彰显了芬兰在国际性别平等事业上领先国家的地位。
世界经济论坛曾经发表过一篇《世界性差距报告》,其中显示芬兰的性别平等指数位居世界第二,仅次于冰岛。这份报告从经济、教育、政治以及健康多个方面综合评价了世界各国的性别平等情况。芬兰基本每项都位于世界前三名。当然,北欧国家的高福利待遇也为解放妇女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就拿芬兰的产假育儿假规定来说,孕妇可以在生产前50天就开始休产假,生完孩子后,母亲还可以享受105天的带薪产假。不仅如此,母亲还可以申请全职育儿假,一直照顾孩子到年满三岁为止。在这三年中母亲的公司不得已任何借口辞退她,必须为她保留职位直至她育儿假结束为止。所以,芬兰的妇女们不会因为生育孩子而被迫丢掉工作,更不会因为照顾孩子而被迫辞掉工作。这点上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望尘莫及。
另外,芬兰也不是只有冬天啊。这里的夏天是我深爱芬兰的另一个原因。夏天的芬兰是一个景色优美,温度适宜,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不过让我愿意在芬兰生活下去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芬兰人。芬兰人的性格容易让人误会像天气一样冰冷,事实上TA们的内心是温暖并富有情调的。
可能没有比桑拿更能体现芬兰人“外冷内热”的性格。桑拿是芬兰历史及文化传统中不可或缺的一大部分。目前为止,全世界唯一通用的一个芬兰译音词语就是桑拿(Sauna),而且还有一句谚语一直流传至今:“如果连烈酒和桑拿都治不好你,那你一定是病入膏肓了。”芬兰人对桑拿这项全民娱乐和健康活动的热爱是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地点甚至不分场合的。在这里,不光普通住房,就连餐厅、酒馆、公司、以及国家公园都配备桑拿室。而且近几年,放飞自我的芬兰人更是把桑拿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连首都赫尔辛基的摩天轮、马路上运行的有轨电车都被改造成了桑拿室,让你随时随地想桑就桑。芬兰人每年还在全国范围内举办桑拿节,费时费力地搭建可容纳几百人的桑拿房,或是在路边安置用面包车改装的移动桑拿房,然后等节日过后再不嫌麻烦的全部拆除。
而且,芬兰的桑拿室都是男女共用的,并且大部分都是裸蒸。如果你听你的朋友说自己在芬兰蒸桑拿因为围了一条毛巾而被赶出来,那很可能是真的——芬兰人认为穿着衣服/毛巾进去不卫生。就是这样性格内敛、不爱说话、需要足够独立自我空间的芬兰人却偏偏钟爱集体蒸桑拿(很多芬兰公司组织团建都是去蒸桑拿),还是裸蒸,这让我还真不明白TA们纠结冲突的性格。连等公交排队都不愿意和人凑近点儿的芬兰人,居然却十分乐意和并不算朋友的同事们在桑拿房里一丝不挂的坦诚相见。
至于起蒸温度,60度左右算最初级,真正的芬兰人随随便便就得蒸80度的桑拿,更有甚者,一些有自虐倾向的糙汉子们,就喜欢蒸100度的桑拿。100度不会熟了吗?你我去当然会,但是对于每隔一天就蒸一次的芬兰老爷们儿来说,人家可是算练出来的人。按照芬兰传统蒸桑拿的习俗,当你把自己蒸到浑身通红,大汗淋漓之后,不穿衣服也不裹浴巾,推门走到室外,光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或是光着身子倒进雪地里,再或直接跳进冰湖里,让冰冷的雪水或湖水从头到脚的刺激你的皮肤,芬兰人认为这是促进血液循环,保持健康体魄的方法之一。
芬兰人还喜欢在家中摆上各式各样的烛台,用烛火温柔的光来温馨整个家。TA们重视亲情和友情,朋友很多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认识几十年的挚友。芬兰的家用设计无不体现出TA们对简洁线条的热爱,对手工和匠心的尊重。TA们拥抱大自然,无论冬夏都喜欢与自然亲密接触,在森林里打猎、徒步、野营、摘果子、采蘑菇。
搬到这里生活之后,总是有国内的朋友问我,芬兰有什么好的?我不但一点都不烦这个问题,还很乐于别人问起。在这里住了两年后,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人们,芬兰不只有寒冷和极光,这里还有夏季温暖的湖泊、翠绿的森林和有蓝天白云,以及害羞温暖的芬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