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之上,一个人正骑于马上,眺望北方,其人中年将老,留有一把漂亮的胡子,眼睛一翻,竟露出罕见的双瞳,我们知道刘知远同志是双瞳,忘了向大家报告他的弟弟,现在的北汉皇帝刘崇也是双瞳人。
刘崇在等人,他的心情不晋于在五指山下苦苦等待唐长老的石猴。
乱尘飞扬,马蹄声起。刘崇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辽人终于来了。
很快,刘崇见到了前来助拳的辽将,此人姓杨名衮,这里要说明一下,这位杨衮跟传说中杨家将的始祖火山王杨衮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号称杨无敌的杨继业本人倒在北汉的军中,但此时在不在南下的队伍中就不得而知了。
南下,报仇雪恨,夺取中原!
高平上空的王者
刘崇入侵的消息传到了开封。
柴荣没有畏惧,反而生出一股愤怒。
我刚上台一个月,就率兵来战,这是在藐视我吧。
事实确是如此,柴荣同学虽然继承了皇位这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遗产,但这个世界上,金钱可以继承,爵位可以世袭,帝位可以承袭,就连剪纸泥人这样的民间艺术都可以传承,但有一种东西是无法从上一辈中获得的,这种东西叫威信。
当年,朱温上源驿夜袭李克用才得到众藩镇的畏惧,李存勖白衣袭夹寨,才坐稳了晋王的位置,李嗣源横冲无忌,才有人膜拜,李从坷单骑斩营旗,才为人叹服。在乱世里,只有将别人打倒,才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威慑力。
感觉到被轻视的柴荣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在分析了情况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朕将亲征!
领导要出工,一般是受欢迎的,柴荣说完,满怀期待的望着下面,可渐渐地,他的脸色越来越红。
没有听到期待中的赞许声,满地皆是此举冒险,胜算不大,皇上三思之类的话。
是了,他们跟刘崇一样轻视我,他们苦口婆心,看似忠诚的劝谏下面藏着一颗胆怯的心。
柴荣红着脸,与满朝的文武争辩着:
“刘崇幸灾乐祸我朝有大丧,欺负我年少新立,想趁机吞并天下,这一次,他一定亲自南下了,我不能不去!”
依旧,他的话受到了狙击,在一群反对的声音里,他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显然,这位老同志德高望重,一呼而满堂应,要说服群臣,必须要先说服他。
这个人是冯道。
于是,柴荣望着冯道,决定敞开他的胸怀,说出他的抱负:
“当年唐太宗平定天下,也常常领军出征,我怎么敢偷安呢?”
事实证明,敞开胸怀不一定能回收理解,有可能回收更大的羞辱。
冯道冷冷地略带嘲讽地回答:
“不知道陛下你能不能成为唐太宗呢?”
“以我兵力之强,破刘崇如泰山压卵而已!”柴荣涨红了脸,声调徒然高了三分。
“不知道陛下你能不能成为泰山呢?”
冯道的声音苍劲。这太反常了。
直言极谏不是我们认识的冯道,当年,李嗣源没有及时立李从荣为太子,冯道没有出声,李从厚要调动藩镇,冯道没有出声。李从珂要对石敬瑭用兵,冯道没有出声,石重贵要用兵辽国,冯道依旧没有出声。
在关键的大事上,在可能危及生命的事情上,冯道保持了沉默,可这一次,他为什么一反常态?
事实上,冯道不是改性了,他是恢复了本性,不要忘了,冯道年轻时在幽州时曾经劝谏过反骨仔刘守光,因此进了监狱。
这么多年过去了,冯道又回到了意气丰发的少年时代。在少年冯道心中,只有正确与错误,没有利与害。随便提一句,在这次殿议不久后,冯道就去世了。
在离开人世之前,该寻回少年时代的我吧。
冯道虽然说话有些冲,但他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柴荣输不起,中原输不起,柴荣要是亲征失败,辽兵顺势南下,搞不好又是一个后晋朝的翻版。
难得看到冯道老夫聊发少年狂,但遗憾的是,此时的冯道恢复了当年的轻狂,可他的心、他的思维却停留在老年,无法回去。
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唯希望也,故进取。——梁启超《中国少年说》
永远不要忽视一颗少年的心。
柴荣霍然起立,挥袖而去。
朕意亲征,多说何益!
三月初三,柴荣令:天雄节度使符彦卿领本部兵马从磁州过太行从后面包抄刘崇,河中节度使王彦超(就是十贯钱打发赵匡胤的那位)率兵前往晋州,从西面夹杂刘崇,禁军各部先赴泽州,正面迎击刘崇。
七天后,柴荣从大梁出发,到达河阳管辖的怀州。河阳节度使是曾经在郭威平三叛中发挥过重大作用的刘词。一般来说,到了地方,总要见一下地方节度使,商谈一下进军的方略,但显然,柴荣已经没有这样的耐心。
没有休整,柴荣下令,马上穿越太行山,进军泽州。命令还没下,旁边一个人凑上来,说了一句:“对方气势很盛,最好不要急于进军,应该静观其变,寻找时机再出击。”
这位兄弟是通事舍人郑好谦,郑兄也是出自好意,可他完全没有把握领导的思路。
柴荣狠狠地盯着他,暴喝一声:“你怎么会说这些?快说!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说出来,你可以不死,不说,必死无疑。”
郑好谦慌忙跪下,他算是服了,因为这一段话确实不是他本人的原创,是控鹤都指挥使赵晁教他说的。
好啊,百官不愿我战,你们军将也不愿意我战。难道就没有人肯相信我?
将这两人关起来,大军即刻起拔,前往泽州。
不必再等待了,如果一个刘崇都无法战胜,如何坐天下?
柴荣做出了急行军的命令,急于取胜证明自己的他没有察觉到军队中厌战的情绪。
这将是一个致命的疏忽。
十八日,柴荣过太行,抵达泽州,就在第二天,前锋就在北面的高平(山西高平县)碰到了北汉的军队,北汉兵接战就走。
不能让刘崇跑了。柴荣马上下令,全军出发,追击刘崇。
刘崇是不会跑的,他正等待着与柴荣决战的机会。
在高平之南的一片高地,一个叫巴公原的地方,两军正式对上了阵。
刘崇摆了三个方阵,左边的是北汉大将张元徽率领的部队,右边是来自辽国的兄弟,由杨衮领军,刘崇本人坐阵中军。而柴荣摆了四个方阵,前面三个方阵,他本人在后督战。
看到柴荣的部队后,刘崇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不是轻视或是害怕,而是后悔。
对方怎么只有这些兵?
据记载,刘崇本人领了三万多兵马,辽国支援了一万多(有史书称来了四五万),算下来,有五万多,而柴荣同学比较猴急,一路猛冲,领着一支前军就来了,大部队还都在路上,根据后面的推算,他的一个方阵大概人数在五千左右,四个方阵就是二万。
这不正好,以多打少,不受累。这世上毕竟没有嫌敌人兵少的。当然,世界这么大,总有不走寻常路的,比如刘崇先生就嫌对方人数太少。
这里介绍一下,刘崇这个人比较好赌,脑海里全是赌鬼思维,所谓赌鬼思维就是:用最少的钱去羸最多的钱。所以,准确地说,刘崇不是嫌对方人少,而是嫌自己人多了。尤其是外援太多了。
外援虽然好使,但都是要给钱的,来之前要花钱请,打完了还要封红包。实在是劳民伤财的事情。
亏了亏了,早知道周朝就这些兵,何必请辽兵!
正在懊恼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算到多余的辽将杨衮却不知趣的派人跑到中军,传了一句话:“这是劲敌,不要轻举妄动!”
刘崇笑了,据记载,他胡子都笑得颤抖起来(奋髯)。
当我不识数啊,对方就那么些兵,能劲到那里?不用说了,肯定是想夸大困难,然后好让我多准备些犒劳物资吧。
想到这里,他奉送了杨衮一句话:
“机不可失,不必多言,还请兄弟登高处,看我怎么拿下对方!”
不久后,刘崇满意的看到辽军呼呼地撤到一处高地。
好了,咱们谁也不欺负谁,不靠外援,老刘家跟老郭家这点事,单挑。
骑在马上,望着对方的周兵,刘崇的双瞳不禁眯了起来,不是想聚焦看得远一点,而是因为风向转了。
刚才还一直吹着东北风,转眼就变成了南风。迎面而来的风吹拂着刘崇的一把好胡须。这位老字号的枭雄嗅到了胜利的机会。
一挥手,令下:“东军进击!”
位于东面的汉将张元徽应令而出,扑向了柴荣的右军。
张元徽确是一员猛将,此人出身行伍,当了大将后也没有脱离群众,经常把自己的赏赐分给部下,在他的周围聚集了许多敢死之士。
在张元徽的率领下,这支北汉中的劲旅直冲敌阵,取得了喜人的战果,不是一般喜人,是相当喜人。
坐阵右军的是周朝禁军将领樊爱能、何徽。樊爱能是马军都指挥使,何徽是步军指挥使。这两位就像四九年的国军将领,官职越高,跑路越快。交战没一会,樊爱能就领着他的骑兵逃跑了,何徽本来是个好同志,此时正率领步兵在后面列阵,可敌人没碰到,先被退下来的友军骑兵冲了个七荤八素。一看情况不妙,何徽扔下自己的步兵,紧跟兄弟,也溜了。
剩下在战场的一千多步兵看领导都跑了,自己要跑可惜没长四条腿,于是,连两条腿都不要了,纷纷解去铠甲,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对着刘崇的方向高喊万岁。
右军顷刻间瓦解。
柴荣一味冒进,忽视士兵的情绪,没掌握将领的思想动向。此时终于付出了代价。
这一切全看在柴荣的眼里。他的耳边不仅回响着自己的步兵在向对方山呼万岁,似乎又响起了那天大殿之上的声音。
“朕将学太宗,横扫天下!”
“不知陛下做不做得了唐太宗?”
“朕将如泰山,力压刘崇!”
“不知陛下当不当得了泰山呢?”
冯道嘲弄的声音就在耳边,轻蔑的笑容就在眼前。
一个刘崇不能敌,何以当太宗?首战就一败涂地,何以称泰山?
樊爱能、何徽,你们要做晋安寨的杨光远,中渡营的杜重威,可朕不是李从珂,不是安重贵!
血渐渐地从心脏涌上柴荣的大脑,降兵万岁的声音渐行渐远,喧哗的战场于柴荣突然变得安静,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简单的选择。
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倚靠,没有什么可以期待,只有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上帝救自救者。
拔剑,纵马,柴荣跃出重重禁军护卫的中军,冲向了正激战的前线。
若是太宗重世,便是此人,若是泰山降临,便如此势。
柴荣的出击重新鼓舞起的周兵的士气,可战场上,士气只是必备条件,不是充分条件,要战胜对方,还需要冷静的分析。
在看到最高领导身先士卒冲出去后,担任警卫工作的一位将领对着左右喝道:
“主上危难如此,我们难道还怕死吗?”
说话的是赵匡胤,说完,赵匡胤并没有紧跟着柴荣冲出去,反而转身,去找了另一个人。
赵匡胤找的人是张永德,此人是柴荣的妹夫,时任殿前都指挥使。
拍马赶到,赵匡胤对着张永德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对方初战告捷,志骄意满,此时,只要拼死一战,一定能击破对方?”
“怎么破?”
“张都尉部下射术精湛,请张都尉领部下战领高地放箭,我引部下近攻。国家安危,在此一举!”
张永德的军职比赵匡胤的高,但听完对方的计划,他意识到,这是正确的应对。于是,他马上表示同意。
柴荣在前,牙兵在后,张永德居高远攻,赵匡胤率众近搏,这一支本来殿后围观的后军冲到了最前面。
此时,风越来越大,强劲的南风横扫高平的高原,注意还是南风,这意味着周兵是顺风攻击。而汉军是逆风攻击。
据记载,刘崇在发动攻击前,还刮着东北风,等东北风转成南风,主管天气的北汉司天监建议:正是攻击的时候。
不知道司天监根据那本皇历做得判断,当时,旁边的一位学士愤而起立,告诉刘崇,可以将这位司天监拉下去斩首,逆风岂是可战的时候。
对于懦生的建议,刘崇给出了干脆利落的回答:老措大,别胡说八道伤我士气!(老措大相当于文化界的屌丝)
从某种意义来说,作战跟种田一样,是看天吃饭,不遵守自然规律,不看天气预报是要吃苦头的。
被迎面刮来的大风迷乱了双眼,北汉的士兵看到了一位天子身着黄金铠甲奋剑而来。接着,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更为惊恐的事情。
在对方阵地的上空,云气翻卷,隐约可见龙虎的影像。
王者降临高平。
刘崇对此一无所知,不久前,他还叫人捧出了酒,与诸君痛饮了一小会。一嬴钱就开始消费,这是赌徒的第二个思维模式。
等他发现赌局还没结束时,他紧急下令张元徽再次发起冲锋,准备通吃对方。
这一次,一定要活捉柴荣。
张元徽迎风而上。他刚接受了刘崇的褒赏(可能还喝了酒),工作热情高涨,可经验告诉我们,持续作业容易出事故,疲劳驾驶有风险(可能还是醉驾)。尤其是一匹疲劳的马。
也许是连续高强度冲刺,也许是迎来吹来的风靡了眼睛,张元徽的马刚冲到对方前面,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张元徽没能爬起来,被一哄而上不讲体育精神的周兵就地斩杀。
据记载,张元徽的部下非常勇猛,冒死冲上来,抢走了张元徽的尸体。可也就仅此而已。
正如风向转变一样,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
刘崇慌了,这位老前辈是个沙场菜鸟,职业水准停留在靠数人头来判断胜负,冲锋又不看风向,可他最大的弱点是他脆弱的内心。
这是一个内心软弱的人,他没有柴荣那种遇险而上的勇气,在碰到困难时,唯一的想到的办法是退缩。
看到张元徽倒下后,为了又快又省的结束战斗,刘崇做出了一个决定:挥动红旗撤退。
红旗一出,本就胆怯的汉兵一哄而散,撤退过程中发生了不少踩踏事件,不少汉兵弃械投降,跑过去的一千多原周朝步兵比较纠结,上午刚跳到北汉阵营,连新的军服都没领到,现在又要向原单位投诚。
兵败如山倒,仓皇后退的刘崇到这时才想起了同志,向远处一望,刚还挤满辽兵的高地已经空空如也。
杨衮已经走了。杨衮是怀着一肚子气跑到高地的,自从被刘崇划定为围观群众后,他就一直在观战。看到刘崇败退时,他没有犹豫,没打招呼,直接率领着自己的一万多辽军撤了出去。
当然,这也不能怪杨衮,外交不是买卖,盟友不是小妾,自然无法做到喝之则去,呼之则来。
刘崇几乎陷入了绝望,在这一天黄昏的时候,刘崇总算把自己的队伍又归到了一处,三万多兵马只剩下了一万。领着这一万兵马,刘崇渡过一条浅河,重新列阵。
只要天一黑,对方就不敢贸然过河急攻,只需要一晚,就可以重新稳住军心。
这是刘崇最后的希望,可人得意时多是电影,二小时拉倒。倒霉起来,就是连续剧,一波接一波,且高潮多在后面。
此刻,一支全新的精力充沛的周军出现在战场。
率领这支部队的是河阳节度使刘词。
我们在平三叛中认识过刘词,这位老将睡觉都穿铠甲,永远是一副准备上沙场的样子,可就这样的刘词依然落在了柴荣的后面。
这天下午时分,刘词终于赶到高平,最先遇上的也不是柴荣,而是从前线逃回来的樊爱能、何徽。这两位难兄难弟也算有出息了,下来后没多久,就被柴荣的使者追上了。
“两位将军莫跑,我军已经反败为胜了。”
两位将军哈哈大笑起来,骗谁呢。
笑完,这两位也挺有人生目标的,直接就奔周军的辎重去了,可算是跑路不忘搞经济。据记载,把管物资的李谷都吓得跑到山里躲了起来。
抢了一通之后,他们碰上迟到的刘词。
“刘将军,你来迟了,我军已经大败,就我们逃了出来,剩下的已经解甲投降了。”两位好心将战状通报给刘词。
我军败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震天喊杀声,刘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但最后,他下了一个决定。
就算败了,我也要到前线看一眼。
来到前线的刘词喜出望外,己方不但没败,还占尽上风,柴荣不仅身体健康,还干劲十足,更好的是,刘崇比较顽强,还搞了一万人组织了防线。
总算给我留了一波啊。刘词同志年纪大了,这可以说是他最后一次参与大战了。
刘词马上率领他的河阳军投入到战斗当中,这支新力军发挥了实力充沛,干劲足的特点,一鼓作气突破了刘崇的河岸防线,彻底击碎了刘崇最后的妄想。
刘崇逃跑了,他本来是逃不掉的。
深夜,高平西北面通道,江猪岭。
夜色下,一位老人出现在荒野的山路上,其人面色苍白,胡须打结、分叉,再没有往日那样自信的缥缈。我不说,你绝对猜不到这就是北汉皇帝刘崇同志。
行至江猪岭,狼狈不堪的刘崇终于松了一口气,望望四处平静的荒野,他不禁露出一丝凄凉的笑意。
柴荣啊,柴荣,要是你在此处设兵,我刘崇那里还逃得出去。
此情此景,颇似当年曹操败走华容道,恨敌不设伏,当然,诸葛亮是设过伏的,而柴荣同样是设过伏的。
柴荣是一位军事鬼才,在看似冒进的进军中,早就埋好了伏笔,在今天早上出击前,他就派出了一支小分队守在江猪岭,只可惜守路的周兵听闻前方兵败,自个逃跑了。这证明,好的计策如果没有好的执行也是白搭。
怀着侥幸的心情,刘崇越过了江猪岭,逃离了战场。但这还不是胜利大逃亡。
跑到半路,刘崇迷路了。老刘也在河东混了十多年,怎么路痴到在自己的地盘附近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无奈之下,只好抓了一位老乡在前面带路。
在老乡的指引下,刘崇走了一百多里路,在天亮的时候,刘崇的胡子止不住颤抖起来。老乡老乡,背后一枪,你把我领到哪了?!
再往前走二步,不是太原,而是晋州。周将王彦超就在那里。
愤怒之下,刘崇一刀结果了带路的乡亲,紧急调头,往北奔去,这下总算找对方向了。
据记载,刘崇换了身粗布衣服,头戴斗笠(估计是从老乡那抢的),还变更了姓名,自然旗子什么都不打了,一路上相当低调,常常跑到一个地方,拿起筷子还没夹起菜,就不得不丢下筷子翻身上马,因为周兵已经追来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风声鹤唳了。
经过数日亡命狂奔,刘崇终于回到了太原。回来时,他已经气力全无,只能伏在马上。能逃回来,全靠胯下这匹马了。刘崇为了感谢一路载他回家的马,专门修了一座马厩,装修很豪华(饰以金银),伙食水平很高,参照三品官的餐饮标准(食以三品料),还封了一个“自在将军”。据记载,这匹马是契丹人送给他的。
这是后汉最后一次大规模主动出击,第二年年底,刘崇因为羞愤难当离开了人世,他的儿子刘承钧接过父亲的旗帜,这位青年总的来说是爱好和平的,基本上没有动过逐鹿中原的念头。
守住太原,过节时能给刘知远上炷香整碗腊肉,这便是北汉唯一的希望。
在失败者刘崇惊惶失措奔跑在夜色当中时,胜利者柴荣却没有高枕无忧。
没有大胜的喜悦,没有为唐太宗、为泰山的扬眉吐气,有的只是一道难题。
樊爱能、何徽回来了。
这两位太有才了,到晚上听说自己的部队反败为胜,连忙又回到队伍当中。可见,在这两位看来,临阵脱逃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口头批评,记个大过什么的。
柴荣确实陷入了苦恼当中,不处理这两位,军法不答应。可要是处理起来,又有些顾忌。要知道五代的大兵是很牛的,尤其是这些军官,品阶不大,但在军中盘根错节,势力很大,俗称兵油子,没事时拥立个节度使,心情好时换个皇帝也不是没可能。
苦恼之中,柴荣叫来了妹夫张永德,咨询一下他的看法。
听完柴荣的问题,张永德反问了一句:“陛下是想固守封疆还是开拓疆宇?”
柴荣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陛下只是想固守封疆,那就姑息他们,但如果想开拓疆宇,威加四海,则应该宜痛惩其失。”
一语惊醒梦中人,柴荣兴奋得跳起来,将床上的枕头掷到了地上。
是啊,我要用这些士兵平定天下,可如果不立军威正军纪,何以平天下!
柴荣马上下令将樊爱能、何徽抓起来,开公审大会,这两位显然没料到柴荣玩真的,还准备到审判大会上喊两声冤。可等他们听到柴荣严厉的喝斥,才明白自己彻底完了。
“你们都是老将,并不是不能战,今天望风而逃,没有别的原因,不过是把朕当作奇货,准备卖给刘崇。”
李存勖洛阳中箭、李从厚兵溃凤翔、李从珂国亡晋安寨、石重贵国丧中渡桥、刘承祐兵败澶州,看上去,胜利者是登上皇位的人,可真正受益的却是那群军士。
这是五代的潜规则,可当柴荣把它晒到阳光之下时,潜规则便无从藏身。
樊爱能、何徽被斩首示众。后周的军将再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位新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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