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胜吴广开始,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几千年来,最鼓动人心的口号就是“等贵贱,均贫富”。虽然是一个几千年都实现不了的乌托邦,但是谁不敢藐视它的号召力。
北宋太宗淳化四年 ,王小波、李顺在四川发动农民起义时曾说:“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他们提出了“均贫富”的口号。后来义军首领王善说过:“天下大变,乃贵贱贫富更替之时”,这就在“均贫富”之外,增添了“等贵贱”的内容。“等贵贱、均贫富”思想否定了那种维护封建制度的“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天命观。
从此以后,“等贵贱,均贫富”成为中国农民起义的旗帜。 秦朝末年的陈胜吴广的起义,提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口号。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进一步提出“均等”及“太平”思想,要消灭天下之“不平”,主张人人自食其力,公平均等。
唐末黄巢起义正式提出“均等”口号,平均财富和人身平等。唐末王仙芝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北宋钟相以“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为名揭竿而起。明末的李自成,扬献忠起义提出均田免粮的口号。
洪秀全起兵建立太平天国,鼓吹“凡天下男人皆兄弟、天下女子皆姊妹”的平等思想,颁布《天朝田亩制度》,号称“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
“等贵贱,均贫富”这是农民几千年的梦想,虽然从来没有实现过,经常被政治家利用成为改朝换代的工具,却体现出农民内心朴素的要求。
有人认为,“等贵贱,均贫富”实际上也是儒家的最高境界天下大同。《礼记·礼运》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等贵贱,均贫富”与儒家的大同理想是不一样的,不能混为一谈。早在春秋时期,齐国大夫晏婴就提出了“权有无,均贫富”的思想,商鞅曾提出“治国之举,贵令贫者富富者贫”,主张通过国家制订赏罚手段实现均贫富。
“等贵贱,均贫富”是农民的本能反应,天下大同是儒家的政治理想。在《论语》中,“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论语集注〉中说:”寡谓民少,贫谓财乏,均谓各得其分,安谓上下相安。“孔子不是平均主义,而是要各得其分。“《说文解字》说:“均,平,徧也。从土,从匀。匀亦声。”匀兼表字义。均就是指土地分配均平。
儒家不同意等贵贱,讲究以礼治国,坚持上下尊卑的等级制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均贫富也不是儒家的基本主张,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仁》)
贫富极端分化,这一直都是社会面临的严重问题。董仲舒痛切指出:“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汉书·食货志》)农民过着“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汉书·食货志》),“老者不养,死者不葬,赘妻鬻子”(《淮南子·本经训》)的悲惨生活。
贫富分化与等级制一直都是紧密相连的,高高在上的都是权贵,食不果腹的都是农民。对农民而言,”等贵贱,均贫富“就是最大的动力,振臂一呼,响着云集。
口号就是口号,鼓动宣传的作用,不可能完全实现。农民起义发动者,首先考虑的是满足大家的梦想,画一个诱惑力的大饼。农民最讲究实际,儒家大同世界太虚无缥缈,不如一头牛两亩地实惠。
“等贵贱,均平富”,“替天行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农民起义往往打倒旧的皇帝,树立一个新的皇帝,杀了一批老权贵,迎来一批新权贵。洪秀全就是个典型,说什么天下都是平等的兄弟姐妹,可是自己当天王别人当臣民,比清朝皇帝还荒淫无道。
中国农民不怕穷,怕的是不均匀,哪怕是大家一起穷。如《管子·牧民》说“天下不患无财,患无人以分之”。当贫富差距到农民难以生存的程度之时,就意味着社会变成一个火山口随时爆发。
贫富分化问题,中国几千年来找不到答案。《群书治要·汉书二》中“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农业社会对贫富分化没有很好的方法。儒家是复古主义者,提出一个天下大同,“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的原则,然后以“井田制”或“均田制”而平均分配给百姓耕种。王莽真以为这是救世良方,搞什么井田制,结果天下大乱。
儒家讲“仁政”、“王道”,“回到三代”,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天下归一,天下大同。儒家的大同梦想做了几千年,却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
农民不懂什么天下大同,但内心深处渴望“等贵贱,均平富”,不管谁举起这个旗帜,就能最大影响鼓动农民起义。要么死亡,要么造反,农民还有选择吗?在世界上,中国农民以其勤劳、温和以及强大的忍耐性而闻名,要不是无路可走,谁还会造反?不要嘲笑农民愚昧无知,在历史的潮流中,谁又能置身其外。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有平等权农民就有造反的正义性,你能当皇帝我凭什么不能!
“等贵贱,均贫富”,农民平均主义思想确实落后,问题在于封建王朝等级森严特权社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农民不可能提出先进的思想,有它的历史局限性。
等级问题,特权问题,贫富分化问题,孔子儒家解决不了,封建王朝解决不了,农民造反血雨腥风改朝换代,只能在历史周期循环中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