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被称为王而不是某帝某宗,只因为他不被后世篡位者承认,把他判定为弑君的坏蛋,虽然完颜亮弑杀的那个也不是啥好鸟,所以完颜亮没有庙号谥号,只有一个恶谥“炀”。
完颜亮,本名迪古乃,金太祖阿骨打之孙,完颜宗干之子,生母是宗干的妾室渤海人大氏。
完颜亮生于金天辅六年【1122】,十八岁的时候,天眷三年【1140】,以宗室子的身份为奉国上将军,前往叔父梁王宗弼军前效命,任职行军万户,迁骠骑上将军,一路升迁最高至太保、领三省事。
完颜亮出生之后,父亲宗干就已经在朝中是太祖系的代表人物,与景祖长房系的宗翰、太宗系的宗磐三足鼎立。在熙宗完颜亶继位后,宗干在朝中的势力随着宗翰闷死,宗磐诛杀一跃成为无冕之皇,完颜亮生活在那样的家庭中,政治敏感度自幼就得到培养。
胸怀大志的完颜亮曾对高怀贞说过“吾志有三: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自比蛟龙的完颜亮极其看不起蝇营狗苟虾蟆一样的女真贵族们,所以在诗《书壁述怀》中写道:蛟龙潜匿隐沧海,且与虾蟆作混合。等待一朝头角就,撼摇霹雳动山河。
从他直白的三个志向和没有扭捏之态的诗句可以推测,完颜亮就是一个金国版的铁血真汉子虬髯客嘛!
宗干聘请张用直教授完颜亮与其兄完颜充,张用直尽心教授,完颜亮可不是完颜亶那样的半瓶水,他“好读书,学弈象戏、点茶,延接儒生,谈论有成人器。既长,风度端严,神情闲远,外若宽和,而城府深密,人莫测其际。”
如此好学又有志向的太祖子孙完颜亮面对熙宗完颜亶的酗酒乱政、无力治国,凭什么不能心怀匡扶大业、捍卫太祖之业的野心?
近些年对金熙宗完颜亶的美化倒是越来越多,但是认真的扒拉金史,就会发现,所谓醉心儒家、改革汉制的完颜亶,其实就是完颜宗干的提线木偶,而完颜宗干的背后又站着辽宋旧人韩昉、张用直、张通古等人,太宗末年重用的韩企先也被宗干继续重用。
熙宗朝的政治其实就是这些辽宋旧人在推动前行,金史自己都说“至熙宗颁新官制及换官格,除拜内外官,始定勋封食邑入衔,而后其制定。然大率皆循辽、宋之旧。”
所以,熙宗初期的崇尚儒学倡导文治的良好风气,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正是因为熙宗本人怯弱、平庸,只是宗干以及辽宋旧人的传声筒,在天眷新制中并没有什么深入的投入,才会在宗干、韩企先【?-1146.2】等人死后在政治上、在为君之道上判若两人,成为一个酗酒嗜杀的暴君。
金史美化熙宗主要是为了否定完颜亮,这是完颜雍之辈来诋毁完颜亮的手段。后人美化同情熙宗却是受了史书的蒙蔽,只看到天眷新政没看到皇统乱政。
在宗干死后,完颜亶根本无力压制太宗系诸子的崛起,宗雅复王,宗固判大宗正迁太保、右丞相兼中书令,宗本从右丞相升太保领三省事;也没有能力阻挡裴满皇后干政,裴满后干预政事,无所忌惮,不是利用家族因素而是利用完颜亶的无能获得权力;领三省事如同走马灯,旬月就换人······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完颜亶只能通过酗酒来麻痹自己逃避现实,有臣子劝谏,表示采纳,下戒酒令,第二天该怎么喝还怎么喝,喝醉了就大杀特杀,杀皇后,杀妃子,杀兄弟,杀近侍,杀大臣,大臣上朝之前都要与家人相别而行,杀的群臣“震恐”,就算完颜亮没有弑君,完颜亶又能走多远呢?
皇统九年【1149】三月初一,有日食。四月壬申夜,大风雨天气,雷电震坏了完颜亶寝殿的鸱尾,甚至有火烧到完颜亶的床上,把帷幔都烧了,完颜亶跑到偏殿去躲避火灾。丁丑日,在利州榆林河水上有龙在那里相斗。大风毁坏民居、官舍,瓦、木、人、畜被刮跑数十里远,死伤几百人。
面对如此天灾,做为皇帝就该反省了,考虑要不要下罪己诏,五月戊子,完颜亶以四月份的灾祸让翰林学士张钧起草诏书罪己,张钧觉得既然要罪己,自然要深刻检讨自己的罪过,就写了:“惟德弗类,上干天威”及“顾兹寡昧眇予小子”等语。
参知政事萧肄就构陷张钧说他诽谤皇帝,完颜亶大怒,杀张钧,还要追究出来一个幕后主使者,左丞相宗贤就说大概是太保完颜亮指使他的,才领三省事二个月、太祖系最有实力的宗王完颜亮就被罢职,出为行台尚书省事。
面对喜怒无常的皇帝,动辄就得咎被罢职的完颜亮也是噤若寒蝉,不得不早作打算,过中京与萧裕相约在河南建立位号,先定两河,再举兵北上,到时候令萧裕接应。
刚走到良乡的完颜亮就被皇帝紧急召回,怀着惊恐的心情回到京城,却得知并不是要被杀,而是被复职为平章政事,完颜亮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这惊恐吓人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冷眼看着完颜亶越发疯魔,杀人不眨眼,群臣震恐,完颜亮就和驸马唐括辨、寝殿小底大兴国、护卫十人长忽土、阿里出虎等手刃完颜亶,自立为帝。
在完颜亮弑杀完颜亶之后,大臣们暂时解除了自身的危机,谁也不想面对一个喜怒无常滥杀无度的皇帝,稍微有责任心的人都不愿意看着祖宗基业被毁于一旦,自然也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出现拯救大金于乱政之中。
如徒单阿里出虎所言“废立之事亦男子所为。主上不能保天下,人望所属惟在阿家【指完颜亮】,今日之谋乃我素志也。”
完颜亮的弑君结束了完颜亶时代的无秩序,开始形神归一真正的汉化改革,不同于完颜亶表面被动的推行新制汉化,完颜亮是真正的实施汉化,从他迁都燕京,修建南京,就可以看出他的抱负有多大,他不把自己看成女真人的皇帝,他的格局是整个天下。
如果完颜亮把步子跨的不那么大,让金国从氏族酋邦政治良好的转变到国家政治形态,以他的野心和手腕,再提高集权的稳固性,他会成为大金国不亚于太祖皇帝的君王。
很可惜,完颜亮操之过急,加上他暴躁的性格,滥杀的行为,终于让他走向悲剧,并且被后人用本该是歌颂的英雄行为,却成了把他定在耻辱柱上的罪名。
但是,正是他简单粗暴又血腥的手段,打破了女真的旧俗;又是他诛杀贵族清洗太宗子孙以及景祖系其他子孙,使集权得到提高稳固,皇权得到强有力的提高;他强行迁都,把旧都宫殿夷为平地;颁布《续降制书》,改革法律、官制、礼制,进一步集权于皇帝,促使地方能够被中央控制。
金世宗完颜雍及其子孙其实都是完颜亮所创遗产的受益者,受人恩惠却并不领情,乌禄其人心胸也不过如此。
完颜亮所做的一切是需要消化的,随着强行迁都,大量女真贵族被迁到燕京,隶属宗室贵戚的猛安谋克也随之迁徙,做为金国的支柱,猛安谋克的存在变成完颜亮的大问题,生存问题、特权问题引发的民族矛盾、阶级矛盾等等一起喷发出来。
猛安谋克如果留在上京,担心被人利用,迁徙到燕京却无法全部安置,很多摇身一变成了盗贼,哪怕是完颜亮严令告诫只要被抓捕就处以极刑,猛安谋克官也随之连坐,然而并不能恐吓到这些人,毕竟直接镇压者都和这些猛安谋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完颜亮陷入两难之中,镇压,不可能,妥协,怎么妥协?让其他民族的国人豢养猛安谋克?【这是完颜雍选择的路】要做大皇帝的完颜亮自然不屑于此。他想到了第三条路,南征,让猛安谋克南下打仗,就地把他们编户,削减特权,融入到汉人之间去,也可以消除与汉人以及其他民族的隔阂。
完颜亮曾经对张仲轲描绘过他的帝国蓝图:“朕举兵灭宋,远不过二三年,然后讨平高丽、夏国。一统之后,论功迁秩,分赏将士,彼必忘劳矣。”
不但要灭宋,还要讨平高丽、夏国一统天下。如果完颜亮南征成功,猛安谋克的问题会得到解决,他所推行的汉化有机会有时间得到消化,金国的氏族部落残余影响会被真正解决,彻底进化到一个良好的国家状态,可惜,被乌禄在后院起火,女真金国永远失去了进化到建康的国家形态的机会,也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会。
完颜亮为人僄急,手段残忍,过于激进。不愿意提心吊胆朝不保夕,也不愿意看到太祖基业被无能的完颜亶,就铤而走险弑君自立。
某从来不认为完颜亮弑杀完颜亶是污点,他的行为虽然太以暴制暴,但是也是结束暴政最有效果的手段,完颜亶所表现出来的破坏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女真贵族的容忍度。
在女真贵族眼中,他们认为完颜亶是被汉家制度带坏的,在女真贵族包括其他民族高官眼中,对汉氏文明是排斥的,因为他们习惯了不尊行礼法的生活,不能容忍汉氏文明那种礼仪制度,因此提倡礼仪的完颜希尹被全体贵族落井下石诛杀,张钧被奚人萧肄谗害,勿论是希尹还是张钧都是礼法的尊崇者,所以不能见容于旧贵族们。
只是简单向往汉家威仪的完颜亶无力使贵族臣服,只有通过杀戮来震慑,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完颜亮干掉,贵族们没想到的是,之前的完颜亶还是邯郸学步半吊子的汉化,如今完颜亮可是形神合一彻底走汉化路线,被完颜亮的雷霆手段震懵的贵族们也只是表面臣服了,但是完颜亮的统治基础并不稳固,贵族们还需要礼仪的熏陶学习才能真正认同完颜亮,可,完颜亮没这个机会了。
比如贵族们多是小富即安的心态,之前消灭辽宋搜罗的财富够他们享受的,他们已经失去开拓的勇气,习惯了享受着特权醉生梦死,这就是完颜亮和完颜雍们的最大区别,完颜亮提起太祖创业艰难都忍不住呜咽流涕,他在燕京首开殿试,题目就是《王业艰难》;而完颜雍教导太子说“政事无甚难”、“一月之后,政事自熟”,这就是有抱负和小富即安的区别,有抱负者认为王业艰难需要认真对待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忘初心,小富即安者觉得这个工作没啥做的就是手熟而已。
完颜亮应该循序渐进的,是他的努力把女真金国带上有秩序的轨道上,让继任者有法可依有章可循,完颜雍就是在完颜亮设计的轨道上运行的,他没有完颜亮的魄力,只能豢养猛安谋克,安抚宗室贵族,提高女真特权来巩固他的统治基础,他只把他自己定格为女真人的皇帝而已。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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