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王朝的六十七位内阁首辅中,高拱是非常有特点的一位。不过,他最大的特点不在于品行和能力,而是他的脾气,或者说他的豪横劲儿。可以说,高拱是一位在豪横中崛起,又在豪横中败落的大明首辅。
不过,就是这样一位少年天才,他的科举之路却走得磕磕绊绊,近三十岁时才通过了会试。中得进士后,高拱被授予了翰林院编修的职务,开始在此苦哈哈的熬资历,等候被朝廷重用。
太清宫道观荐告词文用青藤纸,朱字,谓之青词。
其实说白了,青词就是一种用于敬天和祭祀的华丽骈体文,在道士祈神的时候焚烧,因为誉写在了青藤纸上故而得名青词,也称为“青章”。但在朱厚熜看来,这是他与上天进行灵魂沟通的工具,意义非凡。
以至于,青词已经成为嘉靖朝官员们升迁的不二捷径。之前的首辅们,比如夏言、严嵩和徐阶就都是通过青词才真正被朱皇帝委以重任的。
为了顺应潮流,更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政治抱负,高拱也不情不愿地加入了撰写青词的大军中。不过,他的青词似乎比不上严嵩、李春芳、顾鼎臣等人,并没有得到嘉靖帝的特别青睐。
随着裕王朱载垕开邸受经,老朱家公开招聘家庭教师,高拱通过激烈的笔试和面试,终于竞聘成功,成为了裕王朱载垕的授课老师。这个职位,虽然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成为了高拱一生的转折点。
当时,皇太子朱载壡已经过世两年多的时间,可嘉靖却一直没有重新立储。他还有两位皇子在世,分别是裕王和景王,按照明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传统祖制,理应册立年长的裕王朱载垕为新的太子。但是,嘉靖帝却更喜欢自己的小儿子景王,因此他迟迟没有立储,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谁都看出来裕王的身份非常尴尬,而且前途未卜,成为储君的可能性极低。于是,本就懦弱无能的朱载垕显得更加畏畏缩缩,更加毫无主见,更加不被众人看好。
在这种背景下,高拱选择成为裕王的老师,的确是冒了极大的压力和风险。此后,他肩负起老师的职责,不断悉心培养朱载垕,而且是全方位的培养,除了读书识礼,更加注重培养裕王的信心和能力。
当时的内阁正处于严嵩专权末期,次辅徐阶和首辅严嵩斗得如火如荼。但是,由于高拱的身份特殊,所以这二人都对高拱客客气气,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高拱在裕王府传授学业九年后,升任了太常寺卿。期间,他们之间建立了“如师如父”的亲密关系,以至于,在高拱调任他职后,裕王仍然对他十分依赖。据《明史·高拱传》记载:
去职后,府中事无大小,必令中使往问。
在1565年,裕王继位的唯一障碍消除了,因为景王朱载圳的过世,裕王成为嘉靖唯一的儿子。高拱闻讯后,差点儿乐晕了,因为他的政治押宝押对了!
之后,高拱开始平步青云,连连高升,成为了礼部尚书。而在首辅徐阶的举荐下,他又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入阁参预机务,成为一名内阁阁臣。
入阁后,高拱发现此时的明朝虽然还姓朱,但国家的大小事基本都由首辅徐阶定夺。因为嘉靖皇帝已经长居西苑而久未露面,不断地炼丹嗑药已经使得他心智不清,根本无心也无力处理政务。
1567年,嘉靖皇帝终于“得道成仙”,走完了自己传奇而又昏庸的一生,徐阶作为首辅自然要负责起草遗诏。在遗诏中,他以朱厚熜的名义将本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几乎就是一份盖棺性质的罪己诏,引用《嘉靖遗诏》中的一段:
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五年。深惟享国久长,累朝未有。乃兹弗起,夫复何恨!但念朕远奉列圣之家法,近承皇考之身教,一念惓惓,本惟敬天助民是务,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乘机诳惑,祷是日举,土木岁兴,郊庙之祀不亲,明讲之仪久废,既违成宪,亦负初心。迩者天启朕衷,方图改彻,而据婴仄疾,补过无由,每思惟增愧恨。
对于自诩圣君的嘉靖而言,这份以他自己名义下得诏书,无异于否定了他的一生。
朱载垕继位后,他虽然继续任用徐阶为首辅,但却更加宠信自己的恩师高拱,加封其少保兼太子太保,在内阁的排名在徐阶和李春芳之后。
仗着老板的倚重,本来就脾气不好和盛气凌人的高拱更加嚣张,基本看谁都不顺眼,甚至与首辅徐阶也终于反目了。据《明史·高拱传》记载:
阶虽为首辅,而拱自以帝旧臣,数与之抗,朴复助之,阶渐不能堪。
高拱开始暗中笼络御史,指使他们弹劾首辅徐阶,罪名是“纵子行凶”、“阻塞言路”、“圈占土地”……。
徐阶在与严嵩的多年缠斗中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他以前也没少参奏别人,如今被人参奏也实属正常,并没有太过生气。但是,其他的朝臣们不干了,他们认为高拱忘恩负义,居心叵测。
于是,高拱很快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受到一浪高过一浪的弹劾。弹劾他的内容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的说高拱恃宠而骄,有的说高拱贪恋权位。甚至于,就连他未中进士前的许多花边新闻都被翻了出来。
明穆宗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在廷议时委婉的替老师高拱辩护了几句,这下,彻底炸锅了!群臣弹劾的声浪更加高涨了,就连之前看热闹的人也加入了弹劾高拱的队伍中。
明朝就是这样的奇葩,文臣可以畅所欲言,相互弹劾,无论对错与否。只要朱皇帝不表态,大家发发牢骚逐渐就能恢复平静,毕竟这是文臣尤其是言官的职责所在。但是,如果朱皇帝出面偏袒其中一方的话,那问题就严重了。
面对没完没了的弹劾,高拱只得选择回家避风头,递交辞呈后闪人了。高拱离开后,这场风波才逐渐归于平静,而首辅徐阶也累了,说实话,他对新帝朱载垕有些失望,不想再继续劳心劳力的辅政了,于是主动请辞归乡养老去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高拱老家时,他赶紧给自己的学生朱载垕书信一封,表达了自己希望重新复出的强烈愿望,期待尽快收到朝廷的offer。
朱载垕以“劳绩可嘉”为由,下旨重新起用高拱,并且加封少师兼太子太师,改任建极殿大学士,继续入阁参预机务。由于李春芳已经接替徐阶出任了内阁首辅,所以高拱只能排名第二,担任了次辅。
高拱复出后,心心念的就是内阁首辅的宝座。而在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对于首辅之位志在必得,这个人就是张居正。在二人的联合使坏下,终于逼走了老好人李春芳,腾出了首辅的位子,高拱如愿以偿了。
担任首辅后,在乖学生朱载垕的强力支持下,高拱开始一系列的革新举措。比如,减轻赋税,安抚流民,整顿军备……。短短数年间,明朝就初现了中兴的迹象。可见,高拱在治国方面的确是一把好手,他的豪横是有底气的。
伴随着成绩的取得,高拱更加的嚣张跋扈,成为朝廷中许多矛盾的制造者。纵观整个内阁,唯一还能与他勉强共事的就只剩下了张居正,但也只是表面的和睦罢了。
当年,在嘉靖帝过世后,首辅徐阶只秘密通知了自己的学生张居正入宫,商量如何起草遗诏,根本没有通知高拱到场。事后,高拱不仅对徐阶不满,而且对张居正也开始心生芥蒂。据《明史·高拱传》记载:
阶草遗诏,独与居正计,拱心弥不平。
徐阶退休后,由于家教不严而导致了族人和家仆仗势欺人,甚至圈地占田。高拱借此大做文章,但张居正却在暗中帮助徐阶渡过了难关。高拱得知后,他与张居正的关系几乎到了决裂的边缘。
张居正知道,自己如果不及时发起反击,那很快也会被高拱赶出内阁。于是,他主动联络高拱的死敌冯保结盟,共同对付高拱。那么,冯保又是如何与高拱结仇的?
明朝自成祖皇帝后,官宦的权势越来越大,尤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更是权力巨大,甚至堪比内阁中的首辅。作为有野心的太监,冯保素来就眼馋这一职务,可每次都被高拱给破灭了。
第一次,隆庆元年时冯保正担任提督东厂太监,按理说应该接任掌印太监,可高拱却推荐了陈洪。
第二次,陈洪被罢职后,高拱还是不推荐冯保接任,反而推荐了尚膳监的孟冲补缺。
冯保气得脸都歪了,高拱宁愿选择厨子也不选择他,恨得牙根都痒痒。可能有人会质疑,管理太监的不应该是皇帝本人嘛,但在朱载垕面前,这位高拱高老师就是如此有地位。
1572年,明穆宗朱载垕驾崩,太子朱翊钧登基继位,史称明神宗,也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万历皇帝。而此时,伴随朱翊钧长大的“大伴”冯保终于得势了,他深受小万历和李太后的宠信。
最关键的是,此刻冯保已经和张居正秘密结盟,而高拱却毫不知情。豪横惯了的高拱,依然在小皇帝面前我行我素,甚至还敢当着张居正的面说“十岁太子如何治国”的大不敬之言。
很快,这句话就由张居正告知了冯保,并由他添油加醋后汇报给了这对孤儿寡母。据《明史·高拱传》记载:
拱使人报居正,居正阳诺之,而私以语保。保诉于太后,谓拱擅权,不可容。太后颔之。
第二天,高拱像往常一样参加朝会,可在会极门外就被冯保拦住,当场向他宣读了一道懿旨:
大学士高拱专权擅政,竟不许皇帝主专,我母子惊惧不宁。令高拱回籍闲住,不准停留!
曾经不可一世的高拱就这样被张居正和冯保联合算计了,灰溜溜的打包回乡了。气急败坏之下,高拱没过两年就在家去世了,享年六十六岁。张廷玉在《明史》中这样评价:
高拱才略自许,负气凌人。倾辄相寻,有自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