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代的兼并战争,是由各国国力的大小来决定胜负的,而一国国力的大小,是和它的经济、政治因素分不开的。因为这时各国军队的主要成分已是农民,战争的胜负不仅决定于交战国的经济条件和物质力量,其关键还在于人心的向背。
如果一个政治上比较进步的国家同一个政治腐败剥削残酷的国家进行战争,是会得到人民的支持而赢得战争的反之将会激起人民的反抗而导致失败。
楚国自从楚悼王时吴起被杀害以后,执政带兵的始终不出昭、景、屈三大贵族,政治很腐败,压迫和剥削很残酷楚怀王时,“大臣父兄好伤贤以为资,厚赋敛诸百姓”,楚怀王也很“见疾于民”,全国陷入“食贵于玉,薪贵于桂”的境地(《战国策?楚策三》)。
秦将白起指出,他之所以能够攻下楚国都城鄢郢周围广大地区是由于楚顷襄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群臣之间又是“相妒以功,谄谀用事”,弄得“良臣疏斥,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人民在战场上“各有教心,莫有斗志”《战国策》。
《淮南子·主术篇》说:“顷襄王好色,不便风议,而民多昏乱,其积至于昭奇之难。”(高注:“昭奇,楚大夫也”)说明顷襄王时楚国由于政治腐败而激起人民作“乱”,逐渐扩大发展成为“昭奇之难”。这个“昭奇之难”的具体情况,由于史料缺乏,已不清楚,看来是对楚国贵族的一次沉重打击。这时楚国国内“盗贼公行而弗能禁也”。
在战国时代七大强国中,领土以楚为最大,兵额以楚为最多,武器以楚国铸造的最为锋利,楚国的资源也很丰富,山泽的出产很多,手工业生产也很发达。楚国原来是比较强大的国家,曾两次被推为纵长,主持合纵攻秦事宜。
后来秦灭楚,用兵最多,遇到的阻力也大,战国晚期的纵横家常常以楚和秦相提并论,认为“纵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而且楚国曾不断地向南扩张其领土,融合了南方各族的文化,不断地向南扩大华夏文化的影响。
楚怀王还曾兼并越国。但是楚怀王、楚顷襄王在同中原各国的战争中却不断失利,失去了很多土地。被韩魏夺去宛、叶以北地,被宋夺去淮北地,被秦先后夺去汉中、上庸,甚至国都郢也被攻占,洞庭湖四周以及巫郡黔中郡都先后被秦攻取最后终于被秦国所灭亡。很显然,楚国贵族的腐朽暴虐及国内的分裂和素乱,便利了秦国在兼并战争中不断取得胜利。
二、秦在兼并战争中推行了符合人民愿望的政策
秦在兼并战争中所以能够不断取得胜利而占据东方六国土地,由于推行了比较符合当地人民愿望的一些政策。
原来山东六国,齐国最强大,同秦国势均力敌,在战国中期曾和秦国对峙了相当长的时间。齐国在合纵连横的战争中也经常处于主动地位和领导地位,在对魏、楚、秦燕等大国的战争中也曾多次取得胜利,声势曾经烜赫一时,但是齐国始终没有能够兼并得大块土地。
公元前三一四年,齐宣王趁燕国发生内乱的机会,大举攻燕,五十天就把燕国攻下了,这说明齐国力量的雄厚。但是齐国在攻占燕国的过程中,行动非常残暴,“杀其父兄,系累(用绳索缚着牵着)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使得燕国人民“如水益深如火益热”(《孟子·梁惠王下篇》),因此就纷纷起来反抗,即所谓“燕人畔”《孟子·公孙丑下篇》)。这样,就迫使齐国不得不退兵,没有能够达到其兼并的目的。
荀况曾对当时兼并战争的成功条件有所议论。他说:“兼并易能也唯坚凝之难焉。”他认为兼并战争是容易取得胜利的,只是在胜利后要巩固起来是困难的。他曾举了一些例子来说明,例如齐湣王兼并了宋国,因为不能“凝”,被魏夺去了;燕国兼并了齐国,因为不能“凝”,被田单复国了;韩的上党郡地方几百里为赵所取得后不能“凝”,被秦夺去了。
他又下了这样的结论:“故能并之而不能凝,则必夺;不能并之,又不能凝其有则必亡。能凝之,则必能并之矣。”他认为“凝”是争取兼并成功的主要条件,又认为“凝士以礼,凝民以政礼修则士服政平而民安,士服民安,夫是之谓大凝”。
他主张一方面对士要“凝”,“凝”的方法是维持其统治的秩序,即用所谓礼;一方面对人民要“凝”,“凝”的方法是要改善政治,使人民能够由于“政平”而“安”下来(《荀子·议兵篇》),从这里,我们了解到这时兼并战争的最后胜负,人民群众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的,因而兼并的能否成功,与各国在进行其兼并过程中所推行的政策是分不开的。
为什么山东六国兼并了土地都“凝”不起来,而秦国在兼并土地后能“凝“得起来呢?这是由于秦国在进行兼并战争中推行了比较符合于人民愿望的政策。秦国在兼并战争中所推行的政策,主要有两点:
1.在兼并战争中,把那些被判罪的“罪人”赦免了,迁到了新得的土地上去,以补充这些地方农业劳动力的不足。公元前二八六年秦在取得魏的安邑后,公元前二八二年秦在攻取得赵二城(当即蔺、祁二城)后,都曾“救罪人迁之”。公元前二八零年秦派司马错攻楚,也“敖罪人迁之南阳”。公元前二七九年秦在攻取楚的鄙、邓等城后,也“救罪人迁之”。公元前二七三年,秦建立南阳郡,又使“免臣迁居之”(《史记·秦本纪》)。
这样,把“罪人”放免为平民,并且把他们迁移到缺乏农业劳动力的地方去从事耕作,这对于发展农业生产和小农经济,以及安定当地人民生活,有着积极作用,因而是符合于人民群众的愿望的。
2.攻取了某些大城之后,把城中的旧贵族和大商人驱逐出去。
公元前三二五年秦在攻取魏的陕(今河南三门峡西)后曾“出其人与魏”《史记秦本纪》。公元前三一四年秦在攻取魏的曲沃后,就“尽出其人”(《史记·樗里子列传》)。公元前二八六年秦在取得安邑后,一方面“赦罪人迁之”,一方面又“出其人,募徙河东赐爵”《史记·秦本纪》)。
这时兼并战争的目的在于夺取土地、夺取农民和夺取租税,这些所“出”的城里“人”,决非农民,而是难于治理的旧贵族及大商人。陕是过去虢国的旧都,安邑是魏的旧都,残余的贵族势力还存在,在这些大城市中大工商业者也比较多。
这些旧贵族“其俗刚武,上气力”,爱好“游侠通奸”;大商人依仗财势,“商贾为利”,使秦的执政者感到“难制御”。我们看西汉初期由冶铁而成巨富的“豪强之家”,几乎没有一家不是战国后期被秦流放出来的。
蜀地临邛的卓氏,其祖先本是赵人,本来在赵已“用铁冶富”,秦破赵时被迁到临邛。在临邛冶铸“富埒卓氏的程郑,原先也是“山东迁虏”。南阳宛地的孔氏,其祖先本是魏人,本来在魏“用冶铁为业”,秦伐魏时被迁到南阳(《史记·货殖列传》。
秦国在进行兼并战争时,不断从山东六国的旧都或大城市中流放旧贵族和工商业者,推行的就是法家的强本弱末的政策。
当时法家的强本弱末政策,是符合于历史发展的要求的。所谓本是指农,实质上就是小农经济。所谓末是指工商,因为工商业者特别是大工商业者,不仅是农民的剥削者,也是小农经济的侵蚀者。
大工商业者掌握着冶铁煮盐等对国计民生有重大影响的部门,他们剥削农民,大量兼并土地,会使农民纷纷破产流亡,影响到国家赋税、徭役、兵役的来源影响到小农经济的发展。
因此为了维护小农经济需要采取强本弱末政策。秦国在兼并战争中推行了这些政策客观上符合于历史发展的要求。秦的“四世有胜”,的确如荀子所说的“非幸也数也”,是符合于历史发展的的。
三、社会经济的发展需要建成统一国家
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需要建成一个统一国家。战国后期由于商业和交通的发展各个地区在经济上的依赖和联系已比较密切。据战国末年李斯《谏逐客书》中所提到的各地输入秦国的贵重特产,有昆山(昆仑山)之玉、随和之宝、明月之珠、夜光之壁、犀象之器、太阿之剑、纤离之马、骏良宝马、翠凤之旗、灵鼍之鼓、江南金锡、西蜀丹青、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等。
据《吕氏春秋·本味篇》所载各地著名的食物,美味的鱼有洞庭之鲮、东海之?,美味的蔬菜有阳华(湖泊名,在今陕西华阴东南)之芸、云梦之芹、具区(即今太湖)之菁。美味的水果有江浦之橘、云梦之柚等。都足以说明当时各个地区物产的交流已比较广泛。
同时,由于商业和交通的发展,中原地区人民和四方各族人民之间的联系大为加强。《吕氏春秋》讲到南可以到达“交趾、孙朴之国”,“羽人裸民之处”(《求人篇》);还说“百越之际”,“缚娄、阳禹、驩兜之国多无君”(《恃君览》)还讲到“北至令正之国,夏海之穷”。
说明这时已和丁令(今贝加尔湖以西)发生密切联系了。《吕氏春秋》又讲到“北至大夏,南至北户”(《为欲篇》),秦始皇琅邪台石刻也说:“南尽北户”,“北过大夏”,大夏当即夏海,或称北海,即今贝加尔湖。至于西方的交通,已经到达昆仑山,苏厉给赵王的信已把“昆仑之玉”和“代马”、“胡狗”合称三宝”(《史记·赵世家》)。
战国时代著作的《逸周书·王会篇》所讲各族向周成王贡献的故事,讲到稷慎(即肃慎)献大麈(大鹿的一种),匈奴献狡,东胡献黄罴(熊的一种),路人(即骆越)献大竹。这反映了当时各族人民政治上和经济上密切联系的情况。
战国末年由于商业和交通的发展,各个地区各个部族在经济上的依赖和联系已比较密切,已是“四海之内若一家”(《荀子·王制篇》),这就需要全中国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
四、人民群众迫切要求统一
因为广大人民群众迫切要求统一,使得政治上比较进步的秦国得以完成其统一大业。战国时代,在大规模的残酷的兼并战争中,农民遭受了被杀害、被掠夺和破产流亡的深重苦难。
当时服役士兵需自备衣服和费用。当时就有人说过:经过一场大战所有战死者的丧葬费和伤员的医药费,所有车马武器的损失,“十年之田而不偿也”(《战国策·齐策五》)。据说韩魏两国在秦国的进攻下,“刳腹折颐,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战争的灾害既如此严重,因而农民对诸侯割据的铲除非常关心,他们要求经济上政治上较好的国家能取得统一全中国的胜利。
战国时代,各大国割据称雄,对于水利的治理,往往“壅防百川,各以为利”。例如齐和赵、魏以黄河为界,赵、魏地势高,齐国地势低,河水常常泛滥,因而齐国在沿黄河二十五里处筑了堤防,从此河水泛滥,“东抵齐堤则西泛赵魏”,于是赵魏也在沿黄河二十五里处筑了堤防。在黄河两岸五十里间,河水时来时去。有时好久没有水灾,农民也就逐渐建筑房屋聚成村落,忽而大水来时又遭漂没(《汉书·沟渔志》)。
这种情况带给了人民生死的威胁。同时各国筑堤,只顾自己的利益,遇到天旱就争夺水利,甚至有意阻塞别国的水利,妨碍别国的农业生产。例如“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战国策·东周策》)。遇到大水也就放水到邻国,即《孟子》所谓“以邻国为壑”(《告子下篇》)。
在激烈的兼并战争中,有的国家往往不顾人民的死活,决河堤放出大水,用来进攻敌国。公元前三五八年楚国伐魏,就曾决黄河水来灌长坦(《竹书纪年》)。公元前二二五年秦将王贲攻灭魏国时包围了魏都大梁,也曾引黄河大沟的水来灌大梁,大梁城浸水三个月,城墙坍坏魏君不得不降。又如赵国在对外作战中,曾多次决黄河堤造成了连年不断的大水灾。从公元前三三二年到前二七二年的六十年间,黄河曾三度为灾,漳水也曾三度为灾,两次徙移水道,人民生命财产所遭受的损失是极其严重的。
而且,这时各国由于防御上的需要,曾纷纷把边境上河流的堤防连接起来,扩建成为长城,又到处设立关塞,勒索贿赂,征收苛税阻碍了必需的商品的流通。这些人为的灾难和障碍,也只有铲除割据才能加以消除或减少。因而出于统一管理水利、防治水灾的需要,人民群众也迫切地要求统一。
战国时代,秦、赵燕三国以北已有强大的游牧部族,如林胡、楼烦、东胡、匈奴等其中以匈奴最为强大。这些游部族的侵扰,对于边境地区农业的损害是很大的。因而,这时已迫切需要加强边防。例如赵国因为一度用别人代替李牧防守北边,因此在匈奴每一次侵扰时,出战常失利,损失很多,以致“边不得田畜,李牧防守北边时,曾精选骑兵一万三千人,勇士五万人,射士十万人,使得“匈奴不敢近边城”(《史记·李牧列传》),约计李牧全军当在二十万人以上。
秦、燕两国的边防军比赵可能少些,各有十多万人合计三国约用五十万人的大军防御边境,足见匈奴压力之大。当时赵、燕等国的边防军,战斗力是比较强的。赵武灵王曾经“北破林胡、楼烦”;燕将秦开也曾“破走东胡,东胡却千余里”《史记·匈奴列传》);赵将李牧也曾大破匈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檐褴,破东胡降林胡”《《史记·李牧列传》)。
但是,燕赵等国往往把边防军投入兼并战争中,这样就削弱了边防的力量给游牧部族以可乘的机会,在秦兼并六国时,匈奴已乘机向南移动,占领了河套一带的草原。这时就很需要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能够建成,以便集中力量,加强北方的边防,保卫边境地区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维护华夏族先进的生产事业。
的确,人民群众在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的过程中,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的。秦始皇之所以能够完成统一六国的历史任务,首先就是由于国家的统一符合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共同愿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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