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为什么敢如此欺凌迎春?迎春会受欺凌,她的个性起码占有一半的因素。贾府已经处于落败的边缘,公府侯门千金的身份无法赐予她太多的力量。
迎春不具备令孙绍祖爱恋的魅力
迎春不像宝钗、黛玉、湘云等人有才情,具备高雅的风情。也不像凤姐言谈爽利,风趣幽默,给人制造出预期逆意的欢乐。雅的韵致和俗的兴味她都没有,只能带给人平庸、寡淡的体验,这便已失了获取丈夫爱恋的先机。
迎春善良又温柔,从无害人之心,这是非常难得的好品质。可是她并不能将温柔与善良化为价值传递给身边的人。
迎春的奶妈把她的累丝金凤偷出去典当作为赌本,迎春知道了毫无责难之意,对下人着实宽厚。然而当她的奶妈带头赌博的事件爆发,遭到贾母的重惩和驱逐,迎春没有站出来为奶妈说半句情。
司棋是迎春的首席大丫鬟,伺候她多年,两人的情谊不会淡薄。抄检大观园时,司棋和表弟潘又安的私情现于众人的眼睛,司棋遭到逐撵,迎春尽管有诸多不忍,也没为司棋说半句情。
岫烟住在迎春屋里,丫鬟婆子们口角锋利,迫使岫烟将冬衣当了换钱给丫鬟婆子们买酒食。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迎春竟然不闻不问。
十月初雪这天,岫烟和姊妹们在芦雪广联诗。所有的人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只有岫烟穿着旧毡斗篷。迎春在侯门世家长大,哪能没见过雪下斗篷靓丽争艳的盛况,连平儿都觉得岫烟拱肩缩背的可怜,迎春为什么就不能帮她一把呢?堂堂侯门千金,连件好衣服都送不起吗?
探春见园子里所有的姊妹都有玉佩,唯独岫烟没有,便赠送一个碧玉配给她。同样是贾府的庶女,探春能大方的馈赠玉佩,迎春为何做不到?
岫烟住在园子里困窘不堪,就连宝钗都看不过去,常常暗相资助,迎春却听之任之,不管不问。
中秋节的夜晚,贾母玩至四更,所有姊妹都走了,只有探春坚持作陪到最后,令贾母好不感动。迎春和探春都是贾母的庶孙女,迎春为何不能和探春同时进退呢?贾母更疼探春,也不是没有道理。
以上所举的事,迎春就算为奶妈、司棋说情也救不了她们,这是她无力挽回的。剩下的事她基本上都能做到。可是她无论有没有能力做到的事,都没去做。道家提倡无为而无不为,迎春却是无为而真无为。
对下人,迎春宽纵她们,却不爱护她们。对姊妹们,迎春以和蔼相见,但没有实质的关怀。对长辈,迎春乖巧孝顺,而不能多走一步,多尽一份心。
说到底,迎春没有关怀人的能力及没有制造欢乐的灵机性。迎春和下人、姊妹、长辈相处平淡,又能带给孙绍祖什么惊喜呢?可以想见,迎春在孙家,一定是刻板的履行那些义务,不会为生活划燃任何亮点。如此的寡淡乏味,如何激起孙绍祖的爱恋之心?别说孙绍祖这种粗鲁狂暴之辈,就算是宝玉这类温柔细腻的多情少年,也不太可能喜欢她。只会看在她善良单纯的份上,给予相应的尊重。
迎春不通懦弱之人的生存之道
强者有强者的生存之道,弱者有弱者的生存之道。
强者如凤姐和夏金桂,她们能把丈夫的气焰浇灭。贾琏只是好色,个性并不强,凤姐要拿下他相对容易。夏金桂面对的薛蟠,五六岁时便性情奢侈,言语傲慢。打死个人不过些些小事,花几个臭钱就能摆平。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这样一块硬骨头,若不是强悍的夏金桂,恐难拿下。夏金桂做到了。你可以批评夏金桂狠毒奸狡,却不能否定她是强者。
孙绍祖出身于世袭武官家族,家中资财丰饶。孙绍祖承袭了家中的官职,想必也和薛蟠一样,有嫡长子的先天优势,家世富贵显耀,长辈宠溺纵容,滋生出骄奢荒淫的性情。
孙绍祖这样的人,也不是绝对不能收复,他也有天敌的。如果遇上凤姐、夏金桂甚至探春这类有胆识有计谋的女性,也能将他拿下,不至于无法无天毫无收敛。
迎春懦弱无能,不可能降服孙绍祖,可以理解。可她就连弱者的路也走不稳。
我们看到邢夫人和尤氏在贾赦、贾珍面前也处于弱势,她们都通过容低眉顺和丈夫达成合适的相处的度。迎春在强悍的孙绍祖面前想必也是低眉顺眼,只是她在放低姿态的前提下也无法令人满意。
孙家和宁国府有类似之处。贾敬无心俗务,一心向道,将爵位和宁国府都交给了贾珍。孙家只有孙绍祖一人在京,且已袭官职。迎春嫁来孙家,和尤氏一样都是家中的主母,有掌家的责任和权力。
和迎春一样,尤氏也软弱,不敢违背贾珍的意志。和迎春不同的是,尤氏有办事能力和协调人际关系的能力。
贾母将凤姐的生日交给尤氏打理,尤氏办得十分热闹,有戏,还请了耍百戏说书的男女先儿到处。在之前尤氏特意和鸳鸯商议过,如何办方讨贾母喜欢,为举办生日会做足了功课。
尤氏见份子钱绰绰有余,将平儿、鸳鸯、彩云、赵姨娘、周姨娘的份子都退还给她们,为自己铺垫好人缘。
尤氏有一定的掌家能力,虽说有宽纵下人的弊端,但是在她的打理之下,宁国府能正常运转,贾珍少很多后顾之忧。
我们看到迎春连小小的紫菱洲都管的鸡飞狗跳,奶妈偷首饰去当,她知道也不管。奶妈的儿媳做假账,威逼迎春帮忙说情,和司棋、绣橘在屋里大吵大闹,迎春手捧《太上感应篇》,仿佛这事跟她没关系。这么软弱糊涂,如何能治好孙绍祖的家?
岫烟住在迎春的屋里,缺衣服,还有玉佩等饰物,迎春连个人情都不会做。来孙绍祖家,自然也不会懂得安抚人心。
探春理家之初,吴兴登家的故意试探她。如果探春办事妥当,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取笑。
孙绍祖家的管家娘子们,只须三两次便能试出迎春由内到外的懦弱无能。
没有治家能力,也不懂得收服人心,无法给孙绍祖营造一个温馨的窝,孙绍祖又怎么不嫌弃她?
贾珍荒淫糜乱,宁国府的名声臭秽不堪,尤氏只知苟且顺从,从这个意义来说,尤氏的生存之道算不得高明。不过,在男权社会里,一个柔弱的女人,处于绝对的弱势之下,能在迂回萦折中为自己赢得最大化的尊重,亦可算是有生存智慧了。
孙绍祖将家中媳妇、丫头差不多淫遍,其荒淫无耻和贾珍不相上下。迎春无魄力制约孙绍祖,却又不懂像尤氏那般避开锋芒,躲过暗礁。劝过孙绍祖两三次,结果为自己招来醋妒的名声。给原本就不妙的弱势处境再添霜雪。
贾府岌岌可危,无力保护迎春
紫鹃曾对黛玉说过,若娘家有人有势,女孩子出嫁后,可保少受点委屈。贾府的情况也是如此。王夫人、凤姐的娘家有势,她们在各自的丈夫跟前也更有头脸。邢夫人和尤氏的娘家败落,她们便只能忍耐退让。孙绍祖敢于不顾贾府的声势,欺凌迎春,正是看清贾府已是无牙的老虎,发不出威了。
孙绍祖来贾府求女,原本是冲着贾府的几代荣耀、宫里有皇妃坐镇而来。这是孙绍祖没有看清贾府的颓势,做出错误的评估造成的。
贾府为迎接元春省亲,家底已经腾空。接下来几年,每年都陪几千两银子进去。到七十二的时候,已经沦落到典卖贵重物品应急的窘境了。
贾赦借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孙绍祖来要过两三次,贾赦拿不出。从孙绍祖敢于向老丈人索债来看,这时候他已经知道贾府式微。要过几次没要着,心里就更轻视贾府了。
“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卖给我的。好不好,打一顿撵在下房里睡去。当日有你爷爷在时,稀图上我们的富贵,赶着相与的。论理我和你父亲是一辈,如今强压我的头,卖了一辈。又不该作了这门亲,倒没的叫人看着赶势利似的。”
孙绍祖已经后悔作这门亲了。当初是他们家稀慕宁荣两府的势力,有不能了结之事,拜在贾府的门下。孙绍祖却说成是贾府稀图他们的富贵,赶着相与,对贾府已是毫无忌惮。
王夫人听了迎春的哭诉,也只说:“已是遇见这不晓事的人,可怎么样呢。想当日你叔叔也曾劝过大老爷,不叫作这门亲的。大老爷执意不听,一心情愿,到底作不好了。我的儿,这也是你的命。”
王夫人只叫迎春认命,紫鹃说“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贾府此时根本拿不出有人有势的威风。孙绍祖不怕贾府,贾府也奈何不了孙绍祖。
迎春老实平庸,成不了丈夫心中的娇娃;懦弱无能,铺筑不出合宜的求生之道;濒于颓败的家族无威势声援。在无力摆脱的欺凌与羞辱中,不知她有没有想过:自己若不自强自立,无人能帮你活出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