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摆在石敬瑭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1,割地认父,就可以保全家族,甚而建立功业;2,什么都不做,坐等后唐军攻陷太原,身败名裂,功业尽毁。
生逢五代乱世,想必绝大多数节度使处于石敬瑭的位置,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因为在那个时代,名声不重要,气节不重要,大义也不重要,唯有兵强马壮最重要。
一如安重荣所说: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但石敬瑭真的甘心做儿皇帝吗?真的不想夺回燕云十六州吗?
时代背影原因:向胡人称臣搬兵是司空见惯的事,但割地确实很过分
沙陀族出身的石敬瑭认虏做父,或源自唐末五代时期普遍存在的养子风气
石敬瑭遭后人诟病之处,除了割地以外,还有“以父礼事契丹”,这种认虏做父,自甘堕落的行为一直为宋人所耻。
实际上,石敬瑭迫于后唐军队围攻,不得已向契丹求援时,其手下大将刘知远便曾出言反对,认为称臣已经足够,再认耶律德光为父就有些过份了,只要贿赂以金帛,未必非得割让土地。
而且,就算契丹内部,也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反对声音。因为耶律阿保机曾在后唐龙德二年攻打镇州,被李存勖打的大败而逃。这次大败给契丹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虽然屡屡觊觎燕云等军州,但也不敢轻易大举进犯。
不过,石敬瑭之所以急吼吼认虏做父,是因为耶律德光有意扶持卢龙节度使赵德钧进攻后唐。生怕被契丹人抛弃,所以他只能下血本,以求得契丹人的支持。
还有一点,石敬瑭能够轻易过了认虏做父的心理难关,也应该与当时社会上流行的养子风气有关。
五代时期,武人为延揽势力,抑或抱紧大腿,往往会多收“义儿”或认实力强大者为“义父”。这是一种间接扩张势力的政治手段。如李存贤虽然只比李克用小三岁,却仍旧认其为父、李存进甚至只比李克用小一岁,同样也认其为父。
虽然风气使然,但石敬瑭确实是最过分的,他认耶律德光做父时,已经45岁,而德光仅仅34岁。无怪乎刘知远也曾认为石敬瑭认耶律德光为父很不妥当。
然而,当刘知远建立后汉以后,同样也学着旧主石敬瑭一样,“遣使结欢,愿为子父”。从后晋到后汉,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向契丹人示弱,并不能代表他们甘心情愿做儿皇帝,只是在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所使出的权宜之计。
以上可知,在当时的社会风气下,中原王朝皇帝认虏做父时的心理负担,远没有南宋时那么重。
向胡人称臣搬兵在当时很常见
从隋唐到五代,中原王朝向北方胡人搬兵求助的例子比比皆是,鼎盛如唐朝,也曾在立国之初向突厥称臣,并许以财物金帛请求出兵相助。到了唐末五代,这种情况就更是屡见不鲜。
龙德元年,成德节度使张文礼叛乱,后唐庄宗李存勖率军攻打镇州。当时与张文礼相邻的定州王处之便害怕自己遭受池鱼之殃,于是遣子王郁往契丹搬兵求助。其时耶律阿保机尚在位,早就觊觎燕云之地的他立即决定率军南下。
不过,述律后却对此战并不乐观,曾对阿保机有所劝谏。
“晋兵强天下,且战有胜败,后悔何追?”但耶律阿保机还是一意孤行,领兵南下,在新乐被李存勖打败。契丹败兵逃跑时,又赶上天降大雪,饥寒交迫之下,契丹兵马死伤严重。阿保机对此心有不甘,也只能指天哀叹:
“天未使我至此。”除此以外,后唐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亦曾向契丹称臣,以求取得耶律德光的支持,立自己为帝。
当时,正是后唐围攻太原的关键时刻,石敬瑭得知赵德钧向契丹称臣以后,为了进一步争取耶律德光的支持,只得再加筹码,认父,割地的决定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才做出的。
说句题外话,以现在的眼光看,当时的契丹人能够夺取燕云十六州,并非契丹有多强,而是中原王朝的混战给了他们机会。如后唐庄宗李存勖,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仍旧能够击败南侵的耶律阿保机。只是宋朝自废武功,无法克复失地,那又是后话了。
后唐内部权力倾轧,石敬瑭为自保慌不择路
石敬瑭盘踞河东尾大不掉,李嗣源死后与后唐矛盾激化
石敬瑭于早年间一直追随李克用养子李嗣源,甚至还娶了李嗣源的女儿。他在后唐的内乱中积极支持并拥立李嗣源为帝,是以更得李嗣源的信任和重用。等到李嗣源夺得帝位以后,便将石敬瑭加封为河东节度使,令其掌握河东军政大权。
河东在唐朝中期以后虽然衰落,但自唐末至五代,又逐渐强盛,已经成为天下最具实力的藩镇,李存勖、包括石敬瑭、刘知远后来能够入主中原,均发迹于此。
李嗣源让石敬瑭镇守后唐发迹之地,足见其对此人的信重。但是,当时的李嗣源已经六十七岁,年老体衰之下难以从容控制权力,导致权臣跋扈,子嗣骄纵,最终在次子李从荣失败的兵变中受惊吓而死。
李嗣源死后,石敬瑭在后唐朝廷失去了最大的支持者。李嗣源养子李从珂于混战中夺取帝位,开始图谋除掉这个盘踞在河东的强藩。石敬瑭当然不甘心束手就缚,一面积极备战,一面自请辞任河东节度使试探李从珂的真实意图。
李从珂接受了大臣薛文通的建议,顺势调任石敬瑭为郓州节度使。于是,李从珂与石敬瑭的矛盾彻底激化。削去河东强藩石敬瑭,对后唐朝廷已经势在必行。
清泰三年,石敬瑭在河东竖起反旗,李从珂调兵讨伐,声势极为浩大。石敬瑭为自保、对抗后唐,不惜称臣、认父,并割让燕云十六州为代价,向耶律德光搬兵,请求支持。
而在当时,希望借助契丹人夺取后唐天命的人,还不止石敬瑭一个。
当面临生死存亡之际,石敬瑭可以出卖一切可出卖的
石敬瑭在河东竖起反旗以后,李从珂调集大将张敬达、安审琦、杨广元等部围攻太原,河东岌岌可危,石敬瑭紧急遣使向耶律德光求救。
但契丹人不是慈善家,不可能白白救助石敬瑭,自然有所要求。所以,耶律德光以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为筹码,进一步拿捏石敬瑭。
赵德钧除了贿赂以重金以外,还曾向耶律德光许诺,只要能够助他夺取中原,就会“与契丹为兄弟之国”。以此来看,赵德钧还算要点脸面。但石敬瑭的情况远比赵德钧糟糕,夺取帝位那是后话,当务之急乃是解决被李从珂剿灭的危机。
所以,石敬瑭派遣使臣桑维翰跪在耶律德光账外,从早到晚哭泣不止,以争取支持。当然,只靠涕泣作态是不可能求得支持的,真正让耶律德光选择支持石敬瑭的原因,还是石敬瑭许诺割让,自阿保机时代契丹人就心心念念的燕云十六州。
有了决断以后,耶律德光马不停蹄直杀入后唐境内,原本围攻河东的杨广元、张敬达等人腹背受敌。
只可惜后唐军这次没能上演李存勖大败阿保机的戏码,耶律德光仅以三千骑兵佯装败退,引后唐军入伏,高行周、符彦卿大败,死伤近万人,退守太原西北的虎北口。此战,契丹军先解太原之围,继而又消灭了据守晋安寨的后唐军主力,河东各地后唐军纷纷南逃,后唐大势已去。
石敬瑭则亲自率军为耶律德光带路,契丹军浩浩荡荡的杀向洛阳。李从珂走投无路之下,与皇太后、皇后自杀而死,后唐遂亡。
自此,石敬瑭摆脱了生死存亡的危机,甚至还取代后唐自立称帝。不过,代价也很沉重,不但与耶律德光约为父子,还割让了燕云十六州土地,北部屏障之地从此尽失。
忍辱含垢,后晋从不甘中走向灭亡
在契丹人面前忍辱含垢,使得石敬瑭威望大损,很难镇服手下的藩镇节度,不但叛乱频起,又对尾大不掉的刘知远无可奈何。
石敬瑭曾对近臣桑维翰抱怨:
“朕比以北面事之,烦懑不快。”这说明石敬瑭对以子事耶律德光的处境并不甘心,桑维翰亦曾上书,强调韬光养晦的重要性,只有具备了足够的实力,时机成熟,才能与契丹决裂。
可惜,这个时机石敬瑭等不到了。当他死后,晋出帝在权臣景延广的左右下,一改后晋朝廷此前的软弱,以强硬姿态对抗契丹。耶律德光得到口实,终于下定决心,南下灭晋,后晋遂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