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妈吧!
我四岁那年妈妈生了妹妹,因为是妹妹,所以14天就被抱走了,因为早就计划好了如果是女孩儿就抱走怕我小出去说,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个妹妹存在。很快妈妈又怀了弟弟,八个半月的时候被计生委抓走,不得不说妈妈真的是女中豪杰,乡公社的高墙大着肚子说翻就翻过去了,逃走了。那年我5岁,被留在公社,计生委的人个个凶神恶煞,吓得我很多年都不敢从公社门口路过。
妈妈终于如愿以偿生下了儿子,妹妹本来是计划送给姑姑的,可是姑姑不要,于是又被抱回来了。刚开始我并没有太多记忆,后来慢慢长大,悲催的生活开始了。因为超生罚款,而且只忙着东躲西藏而没有收入,家庭条件一落千丈。80年代末的农村,大多数人没有文化,但是大多数人都脱了贫,于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日子在我们家上演了,作为老大,我不但成了穷人孩子早当家的真实写照,还成了妈妈泄愤的出气筒,妈妈从来不打我,而是双手拧大腿根,或者借住手里的工具,小时候经常头破血流,还有一次在胡同里,她抱着我的头往墙上撞,来往的人看着各种各样的都有,这件事成了我一生难以抹去的伤痕。当然,在妈妈的嘴里心里直到现在都是“就你不听话,要不怎么挨打多呢”……五年级的时候我问过几个同学:我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如果你们知道请一定告诉我真相……
大概所有不受宠的孩子都有一股潜滋暗长的劲儿吧,我学习成绩出奇地好,这成为我生活中最大的安慰,对于一个农村的穷人家的不受宠的孩子来说,好像对生活也没什么需求,从来没有零花钱,从来没有新衣服。后来更大的噩梦来了:妈妈不让我上学了,因为家里要盖房子了。我苦苦地求啊,祈求妈妈让我读完高中,大学我一定不让她们出钱供我……可是没用,没当我哭着求他们的时候她总会冷冷地说一句:别管她,不管她她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再后来我去打工,然后一边给家里寄钱一边攒学费。那时候一个夏天一根冰棍没吃过,拖鞋凉鞋都不舍得买,穿的还是家里做的布鞋。再后来学费攒够了,去了技校学了设计,每天只买4个馒头,中午晚上各两个,晚饭不吃,菜是在家里带的妈妈自己做的黄酱。再后来学成参加工作,一边工作一边报考了自学考试。刚上班公子很低,有一个月没有开工资,想跟妈妈要一百块钱,不给!于是我去献血车献血,想换两箱方便面,悲催的是那时候人家已经不给方便面了,400CC血抽完,揣着40块钱的生活费过了一个月……第二个月工资刚到账,妈妈电话来了,说弟弟在学校没有钱了,让我去送钱,立刻必须马上!再后来工资刚刚高一点,妈妈和姥姥家闹矛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我无奈地把她从农村接到市里,半年后她和爸爸渐渐适应了城市的生活,我出了成本给他们支了个早点摊,生意很是不错,但是爸爸妈妈吵吵闹闹是家常便饭,所谓家和万事兴,夫妻两个这样吵家里依然是举步维艰艰难度日。
再后来我结婚了,老公非常好,因为老公太好了,我觉得上天待我不薄,我应该原谅全世界。对了,弟弟大学毕业了,作为一个河北学生,高考分数220分,妈妈居然也供他读完了大学。若干年以后看《都挺好》我不由得感叹,对于城市的孩子来说,即使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至少还有自己的立场,可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父母越是不爱我,我就越努力地表现和付出,以期待她们看到我的出色而改变。
我结婚后张罗着给家里买了房子,首付款除了她们少的可怜的存款,都是我和妹妹凑的,贷款至今都是爸爸在还。再后来弟弟也要结婚了,她们卖了老家的房子作为弟弟的结婚彩礼,然后一直养着弟弟直到他一家四口,弟妹在三九天把母亲赶出了家,我和妹妹安置了爸爸和妈妈,弟弟两周没有露面,两周后第一个电话竟然是让妈妈回楼上给他带孩子……再后来,爸爸一个人上班继续还着贷款,交着房租,妈妈的带着并养着两个孙子,每个月都需要我的接济才能等到工资来。
妈妈被弟妹赶出来之后对我和妹妹有了很大的改变,至少让我在回娘家的时候有了家的感觉。于是我便以为良性循环要开始了,于是给钱买东西更大方了。我17岁开始自立,从来没享受过家庭资源,所以并不希望得到什么。但是我离开家太早太久,内心太缺爱了,我只想有个娘家可回,我的孩子有姥姥姥爷家可以回,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是完整的。再后来我要二胎了,孕吐时期躺床上起不来,老公被封闭在单位出不来,没有办法给妈妈打电话,还没等开口妈妈非常干脆地说:谁没怀过孕啊啊,怎么就你娇气?你别指望我去伺候你,我不会去管你的,把你放在一边不管你两天你就好了……那一刻,我想到了我17岁那年求她让我上学她也是这样说的;想起我没钱吃饭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想起我坐月子的时候老公出去吃了一顿饭,她给了我一盘加了香叶花椒的番茄炒蛋并说“爱吃不吃”;想起我一个人带孩子没有经验给她打电话请她没事的时候来看看我,她说“我有病啊”;想起我两次流产她都没有给我做过一顿饭;想起几天前还给我打电话说疫情期间爸爸没有班可上贷款还不上让我给钱……我潸然泪下,19年了,她一直是这样的态度,我做了那么多也没有让她有丝毫的改变,我每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日子她都离得远远的,我终于认识到不是爹娘不爱我,而是我自己太没有自我了……
这个电话之后,我和妈妈在彼此的生活中消失了,每个月我会让我老公给她送点钱和吃的喝的,而我再也没有回过娘家,她也没有过问过我……所谓父母缘薄,我不知道如何解释,17岁开始被噩梦缠身,结婚后被老公治愈,可是这半年来噩梦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总觉得再好的老公,也很难治愈原生家庭堆积在我生命中的苦楚和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