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找了一份工作,很不理想,在一家广告公司。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做一个项目客户还没说啥,同事和总监吹毛求疵挑毛病,不停地修改加班,最后还往往不能采用。反正工作很不开心。
这个师哥比我大一届,我大二那年认识他,经常一起组队玩CS,关系还是比较铁的。他比我早一年毕业,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这一次忽然从广州打电话过来。
我当时在河北,这么远能接到他的电话我心里很高兴。
他电话里问我最近工作怎么样,我就把不如意的工作状态跟他说了说。听我倒了苦水,对我的境遇他比我还要生气,还要激动。
他慷慨激昂地跟我说:“受那鸟气干嘛?早点过我这来跟着我干,包你两年最少挣五十万!”
我一听他口气这么壮,财大气粗的样子,就问他:“师哥你发财了?”
他嘿嘿一笑,说:“还没有,不过快了。”
我问他在广州那边做啥买卖,他叫做市场营销。那时候我也没有细问,师哥就开始给我讲起来他们公司多么多么好,员工多么多么多,工作环境多么多么好。每天都有学习培训的机会。
接下来,还没等我开口说发财了别忘了照顾照顾你小弟,师哥就热情地邀请我到他们公司去就职。
说实话,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问他:“真的可以过去你公司?”
他说:“公司正在大力扩展业务正是用人际,像你这种人才来多少要多少,月薪五千起。”
不怕大家笑话,当时我的工资一个月只有八百块,月薪五千对我来说绝对是高薪了。
我问师哥:“我啥时候过去合适?”
他说:“随时都行,最好是明天就过来。”
出于对师哥的信任,还有五千月薪对我的吸引,我挂了电话,立马打给公司说我要请五天假。
我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立马辞职。
总监一开始不愿意准我假,嫌我请的时间太长,说我手头工作还没有完成。我跟他说:“有要紧事,对不起了!”
回头就到车站买了南下广州的火车票。
我到广州下了火车,在出站口看到了来专程来接我的师哥。
我对他当时西装革履的印象非常地深刻,至今难忘。师哥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雪白的衬衣打着红色领带,油头摩丝发胶固定发型,梳得一丝不乱,脚下的皮鞋亮得能照出人影来。
看他的打扮,真是像一个商场精英。
我们简单寒暄之后,师哥打了车,把我带到他们所住的公寓。
没错,你没看错,不是“他”的公寓,而是“他们”的公寓。因为跟师哥一起住的,还有二十多个人!
二十多个西装革履、打扮讲究的人挤在一个一百多平米的公寓房里,就像一个集体宿舍。
而且还是男女混合集体宿舍!
不过女的人数少,只有四五个。
我当时心里就泛嘀咕了,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问了师哥,他说这是公司给他们租的其中一个集体宿舍,包食宿免费住,不用掏钱的。他们公司还有很多这样的宿舍。
我当时还想,可能是广州这边住宿条件和河北不太一样吧。
到了师哥所住的“集体宿舍”后,我受到了他们大家一致热烈的欢迎,有人给我端茶倒水,有人给我嘘寒问暖,真像师哥所说的一样,不论男女,每个人亲切的都像兄弟姐妹一样。
这种亲切友好的人际关系跟我工作的广告公司一比,那简直不能比。以前我接触的同事简直都是冷血。
晚饭吃的米饭,二十几个人一起吃,里面一个女的还跟我说,人了欢迎我的加入,师哥专门给我买了鱼,加了菜。
当晚我就住在这个宿舍里,和师哥上下铺。
第二天早上,公寓里的“同事”们对我热情不减,有人给我打了洗脸水,更让我受宠若惊的是,不知道是谁帮我把皮鞋都打亮了,亮得能照出人影那种。
接下来就是跟着他们等公司“老师”来上课。
讲课的“老师”是公司高层,人称“刘总”。
刘总是开着车来的,同样西装革履,油头和师哥一样梳得一丝不乱。刘总对我的加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并邀请我作了自我介绍。当我介绍完自己,“同事”们热烈的掌声把我耳朵震得嗡嗡响。真是太热情了,明星待遇也不过如此。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受欢迎过。
然后刘总正式给我们讲课,讲公司的运营理念,讲公司的运营模式,讲公司的盈利产品,讲怎样一年挣五十万,讲他去年还跟我们一样,是怎么一年开上本田的。
底下的欢呼声此起彼浮,每个人激动的就好像第二天就能挣五十万一样。
但是随着是刘总的讲课,我心里越来越凉。
我心里很肯定的告诉自己:“这是传销啊!他们在给我洗脑!”
我进了传销窝了。
被我亲爱的师哥骗进来的。
当时我就萌生退意,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来。就这样硬撑了一天。
晚上,我找了个机会,跟师哥说这个活儿我干不了,“我想走。”
一听我想走,师哥眼睛里的火焰立马就熄灭了。他苦苦的挽留我,给我讲公司的美好前景,两年以后能赚多少多少钱。
但是我不听,我打定了主意就是要走。
师哥没办法,很是懊恼。
同屋很多人知道我想走,立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亲切感再也没有了,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有警惕,有防范,还有攻击。那种不信任人的眼神,非常的冷漠。
当时我就感觉这个屋子就好像龙潭虎穴,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只要进来不会让你随便出去的。
我在屋子里走到哪都有目光盯着我,我走到阳台上,也有人跟着。我想出去走走,被他们拒绝了。
我心里害怕了。
我找到师哥,跟他说我真的想走,跟他说我多信任他,把他当亲哥一样。
师哥沉默了,说跟他同事们商量一下。
我不知道师哥跟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他们同意我离开了。
还是师哥到火车站送的我。
我临进站前,师哥还打算挽留我,他最后一句话跟我说的是:“两年以后,看咱们谁混得更好,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我坐火车回到了河北,此后再没有师哥的任何消息。
不要说两年以后,校友聚会多次,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校友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现在哪里、正在做什么、从事什么职业。
关于他,什么消息都没有。
师哥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就好像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