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六十三年执政生涯中,乾隆帝诸事顺利,福禄寿三全,五世同堂,号称“十全老人”,自夸“十大武功”。虽然其中有相当大的好大喜功、自我夸耀吹嘘、乃至讳败为胜情况,但是两次平准、平回,和反击廓尔喀入侵,确实是实打实地收复故土、保卫国家,为中华版图保持完整建立过不可磨灭的功勋,应该给予正面评价。
在成为皇帝,君临天下的生涯中,乾隆帝基本上顺风顺水,诸事无忧,安邦拓疆、文治武功,使得清朝的统治得以稳固,抛开后世所争议的“集权统治、钳制思想、打击文人、社会停滞”等等负面评价,其实乾隆帝可以算是中华历代皇帝中,做本职工作做得最好的一人了。
但即使是乾隆帝这样一生顺畅、运气逆天、执政生涯波澜不惊的皇帝,也有着无法避免的困局,以及逃避不开的伤心事,那就是他的立嗣之事。这件事困扰了乾隆帝的一生,直至退位成为太上皇帝后,老迈的乾隆帝还对此事耿耿于怀,以自己不能立嫡子为嗣君而懊恼苦闷,这也是乾隆帝一生中少有的挫折(没有之一)。
乾隆帝二十五岁即位后,于乾隆元年(1736年)七月按照“嫡子承继”原则、及其父雍正帝所创立的“秘密建储”制度,将嫡长子永琏(皇次子)的名字封入鐍匣中,放置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以此作为密立永琏为皇储的凭据。
天不假年,两年后,乾隆三年(1738年),九岁的永琏患病不治,早夭而亡。选定的嗣君夭折,使得乾隆帝身心备受打击,此后五天都没有临朝。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和哀痛,乾隆帝特地把密立皇储的谕旨公布于众,向诸臣工说明永琏并非普通皇子,而是已经预立的皇太子,是储君身份。
之后,乾隆帝正式追封永琏为端慧太子,按照皇太子的仪制为永琏举办丧礼,乾隆帝亲临祭奠。永琏被葬于朱华山皇太子陵,这也是清朝唯一一座皇太子陵。
永琏夭折后,乾隆帝立嫡的念头依旧暗藏于心,所以没有在皇长子永璜、皇三子永璋、皇四子永珹、皇五子永琪、皇六子永瑢这几个庶子中择贤而立,而是一直期盼着皇后富察氏(孝贤皇后)能够为自己再诞育嫡子,然后立为嗣君。自乾隆三年(1738年)至乾隆十一年(1746年)这九年里,乾隆帝一直没有动过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安放秘密建储鐍匣的念头。
乾隆十一年(1746年)四月初八(佛诞日),乾隆帝皇后富察氏不负所望,为乾隆帝诞育下皇七子(嫡次子)。再得嫡子的乾隆帝大喜过望,作诗庆贺,又大宴群臣,意在同贺国母再诞嗣子。
乾隆十一年(1746年)九月,乾隆帝不顾皇子应在适龄后再起名的祖制,迫不及待地为嫡次子赐名“永琮”。“琮”是古代帝王祭祀用的玉杯,也有有承继宗庙的意思,永琮的名字,所寓含传承之意显露无疑。永琮赐名后不久,乾隆帝发现庄亲王允禄之孙名叫永琮,便立即下令其改名为永瑺。
乾隆十二年(1747年)四月初八,永琮满周岁,乾隆帝即准备密立其为新储君。但就在建储之事紧锣密鼓的进行中时,乾隆十二年(1747年)除夕之夜,两岁的永琮患天花,不治夭折,乾隆帝再次失去嫡子。
接连遭受嫡子夭折打击的乾隆帝痛苦万分,悲恸不已。乾隆十三年(1748年)正月,乾隆帝明发谕旨,对于早逝的永琮倍加赞誉,说他是自己早已内定的皇嗣人选,只是时间仓促,没有来得及正式建储,永琮的葬礼应优于其他皇子。之后,乾隆帝追赠永琮为“悼敏皇子”(皇子夭折赐谥号,在清朝极为罕见),把他安葬在其兄永琏的朱华山皇太子陵。
接连两个嫡子夭折,大大打击了乾隆帝的立嫡之心。而乾隆十三年(1748年)三月,皇后富察氏也因痛失爱子忧虑成疾,在随乾隆帝南巡的途中病逝于德州。这一下,乾隆帝彻底断绝了再获嫡子的念想。
接连失去嫡子,乃至嫡妻,使得乾隆帝的情绪极度痛苦、暴躁,更转化为无处发泄的冲天怒火。在奉富察皇后灵柩回京的时候,乾隆帝对于皇长子永璜、皇三子永璋二人的迎接礼仪和态度极度不满,大发雷霆,迁怒于二子,暴怒下甚至要当场格杀二人。被人劝阻后尚不息怒,恨恨地言明“此二人断不可承袭大统!”剥夺了永璜、永璋的继承权。永璜因此惊吓成疾,两年后早逝,永璋也一蹶不振,郁郁寡欢,二十五岁即去世了。
平息了心态后的乾隆帝也对自己盛怒之下的不理智行为后悔不已,失去两个嫡子后,又废了两个庶子,究其原因,都是自己一心想立嫡子为嗣,希望破灭后转悲为怒的心态所造成的,说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于是,乾隆帝基本上断绝了立嫡的心思,公开对大臣们说:
“先朝未有以元后正嫡绍承大统者,朕乃欲行先人所未行之事,邀先人不能获之福,此乃朕过也。”
规定以后不得再有更立皇嗣之议,违者立行正法。
自此十多年,乾隆帝再也没有主动提及过建储之事,诸臣工也不去触那个霉头,均缄口不言。乾隆帝的继嗣之事,就此拖延下来,直到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
在此期间,乾隆帝明里不置一言,其实暗中还是在考察诸皇子,以便择贤者建储。这个时候,乾隆帝诸子在世者尚有皇四子永珹、皇五子永琪、皇六子永瑢、皇八子永璇、皇十一子永瑆、皇十二子永璂、皇十五子永琰等七个皇子。其中永璂之生母为乾隆帝继后那拉氏,称得上嫡子。
但是乾隆帝一是被之前两立嫡子不成之事打击过大,二是实际上的长子永琪(永琪虽然是第五子,但当时乾隆帝在世最长的第四子永珹已经过继出去,为乾隆帝十二叔和硕履懿亲王允裪的嗣孙,所以永琪是实际上的长子)当年已经二十三岁,且为人仁厚、恪尽孝道,又“聪慧沉稳,骑射颇精,博学多才,娴习各语,熟谙诸艺”,可以说在兄弟们中十分突出,表现很是优异。因此乾隆帝十分钟爱于他,在择贤和择嫡中犹豫不决,没有下定决心。
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五月初五端午节,五十四岁的乾隆帝居住在圆明园居九州清晏殿,准备和诸皇子及宗亲们共度佳节。就在准备宴会的时候,圆明园突然遭遇火灾,并迅速蔓延至九州清晏殿,情况万分危急。千钧一发之刻,是永琪及时赶到殿外,不顾火势,用手臂和肩膀撞破殿门,背起慌乱中的乾隆帝迅速逃离火海。此事给予乾隆帝极度的震撼,同时也更加坚定他立永琪为嗣君的决心。
乾隆三十年(1765年)十一月,二十五岁的永琪被乾隆帝册立为和硕荣亲王。在乾隆帝十七个皇子中,生前封亲王的只有三人,而永琪是第一个生前封王的(另外两位是永瑆、永琰)。乾隆帝的意思很明确,皇位将来要传给永琪。这个时候的永琪,已经无限接近正大光明匾额后,鐍匣中嗣君的位置了。
事情就是这么诡异,不过半年后,乾隆三十一年(1765年)三月,二十六岁的荣亲王永琪患背疽去世,乾隆帝的立嗣愿望刚一萌芽,便又一次落空。
五十七岁的乾隆帝精神简直是要崩溃:自己一次次属意钟爱的儿子,想要建储,但是一次次的天不遂人愿,选定的继承人先后夭折或者英年早逝。也许冥冥之中天意早注定,自己的皇嗣继承之事必须经历残酷磨难,才能达成。
二十多年后,即使已经选立了嗣君,国本已定,但年迈的乾隆帝在想起自己的爱子永琪时,还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朕视皇五子于诸子中更觉贵重,且汉文、满语、蒙古语、马步、骑射及算法等事,并皆娴习,颇属意于彼,而将示明言,乃及复因病旋逝。不胜痛惜矣。”
乾隆三十一年(1765年)永琪去世后,乾隆帝可供选择的建储人选只有四人了(皇八子永璇、皇十一子永瑆、皇十二子永璂、皇十五子永琰。皇六子永瑢已经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过继给乾隆帝二十一叔慎靖郡王允禧为嗣孙,失去了继嗣资格。皇十七子永璘此时尚未出生)。
其中皇十二子永璂虽然是继后那拉氏所生,身份是嫡子,但是在乾隆三十年(1765年)闰二月,那拉氏皇后莫名其妙地同乾隆帝在南巡途中产生激烈冲突,导致夫妻反目,皇后甚至断发,以示和乾隆帝决裂之心。因此,暴怒的乾隆帝将皇后遣送回京,所有册印册宝全部收回,一度还有废后之心。因朝野观瞻不佳,乾隆帝思虑再三后勉强没有废后,但是夫妻已经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乾隆三十一年(1765年)七月,那拉氏皇后在生无可恋中去世,其在后宫中所留下的画像、物件、文字等全部被乾隆帝下令清除,她所留下过的生活印记,自此消失于皇宫之中。
永璂虽然是那拉氏的儿子,但同样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自然不能清除掉。所以乾隆帝看在父子情分上,勉强留永璂在皇宫内生活,没有进一步处置。但是永璂的嫡子身份从此不要再提,能够能够平安生活,就是他的福气和运数了。
永璂从此像一个隐形人一样,默默生活在皇宫中,自乾隆三十一年到四十一年(1765-1776年),十一年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即使成婚,他也没有按照惯例出宫居住,内务府也不敢向乾隆帝请示如何安排分府事宜。
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二十五岁的永璂去世,生前没有封爵,身后也没有子嗣,在默默无闻、孤寂落寞中走完了一生。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乾隆帝年已六十五岁,步入老年,建储的事情再也不能耽搁了。而他先后诞育的十七位皇子中,这时候只有六位皇子在世,更是只有四位皇子有资格被立为储君(皇六子永瑢出继失去资格,皇十二子永璂自动忽略)。但四个有资格继位的儿子中,乾隆帝刚开始其实一个也没有看中。
皇八子永璇年龄居长,这时候实际上已经是长子,机会原本很大。但他做事一贯轻浮,性格又浮躁,品行德业在兄弟们中垫底。另外永璇为人孤傲乖戾,和兄弟、朝臣关系疏远,人缘也不好。这使得乾隆帝对于永璇很是厌恶,认为他作为储君的资格远远不够,社稷不能交到这样的轻浮浪荡浅薄之人手中。
再者,永璇自幼患有腿疾,走路颠簸,无人君之像,更加使得他继位希望渺茫。因此,永璇第一个被乾隆帝放弃,不再考虑其继嗣资格,使得他退出了建储的竞争人选。
皇十七子永璘,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的时候不过区区七岁,还是个懵懂的幼儿,不谙世事,选择他即位,乾隆帝自己都认为荒唐。同时永璘是乾隆帝五十六岁时所生,是他最小的儿子。老来得子的乾隆帝自然是对这个小儿子钟爱异常,格外溺爱。
所以永璘从小依仗皇父的宠爱养成了胆大妄为、不服管教、顽劣不堪的个性,使得乾隆帝这个老皇父十分头疼。
永璘既年幼,又隐约显露出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败家子德行。这样的小孩儿,乾隆帝溺爱可以,加以厚赐封赏也可以,但是江山社稷可绝不能交给他,以免因此导致国家倾覆的大祸。顽劣的永璘因此也被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
排除了永璇和永璘后,乾隆帝只剩下皇十一子永瑆和皇十五子永琰两个选择了。
永瑆是乾隆帝淑嘉皇贵妃金氏所生,生于乾隆十七年(1752年),时年二十二岁,已经是成年人了。他在乾隆帝诸皇子中,个人综合素质相对最出色,尤其是书法功底非常深厚,清朝四大书法家中,永瑆居其一。另外他的文学素养也很高,著有《诒晋斋随笔》、《仓龙集》、《诒晋斋法书》等传世作品,不要说在皇子中,即使整个朝野内外,永瑆的学识文化素养都是出类拔萃的。
如果是传统中华汉家王朝,永瑆这样的“贤王”,绝对是皇帝选择嗣君的首选之人,也是朝臣们推崇的圣君标杆(仅以无嫡时论,有嫡当然什么都不要提),获取皇储之位简直易如反掌。
但是清朝恰恰是以弓马立国,推崇勇武,轻视文学。早在乾隆三十一年(1765年)五月,乾隆帝无意中看见皇十五子永琰手里拿有一把折扇,上面有题画和诗句,文理字画都很是不俗。上前询问后得知是永瑆所作,赠送给十五弟永琰,落款还留有“兄镜泉”的花押和钤印。乾隆帝大不以为然,认为永瑆这种文士做派有违祖制,是迂腐书生的习气,缺乏阳刚之气,非常鄙视。
之后,乾隆帝特地在养心殿召见诸王、大学士和军机大臣,向他们出示了永瑆送给永琰的扇子,就此事大发议论,说:
“皇子读书,当求大义,以明明德。一味寻章摘句,已经是末务了,怎么好如同儒士一样喜好虚名,以文字自娱呢?朕即位前,虽留心诗文,但从未私取别号,并不以此事为美。朕二十二岁时,皇考(指雍正帝)因编纂《当今法令》,问诸皇子有无别号,朕回答说没有。皇考遂赐朕“长春居士”,朕弟和亲王“旭日居士”,作为别号。皇考所赐,朕不敢不受,但是自即位起,朕从不以此别号署款题识。祖宗栉风沐雨,披坚执锐,始有此基业,后世子孙当以崇尚本务为先,习弓马骑射、熟谙武艺,兼具文德,以为正道。倘若效法腐儒习气,流弊所至,则国家纷纷脱剑搁弓而附庸风雅,长此以往,国运人心更易,使人鄙武崇文,心气逐渐柔弱,则勇武之气消退,无法卫护社稷,不可不加以警惕。皇子读书容易领悟,而骑射行围则不经磨炼不能精熟,人性好逸恶劳,趋易避难,久而久之,必致习文为易,而弓马骑射为难,不能振作。即使工于词章,优于书法,不过儒生一艺耳。若以风雅自命,乃会其本而务其末也!”
在乾隆帝的严厉督促下,在场诸王公大臣及宗室们纷纷表示要遵从皇帝诏令,以祖宗家法为先,保持尚武本色。乾隆帝还亲自把这段话归纳总结,书写成文,张贴在上书房及阿哥所,让皇子们朝夕观省,知所劝戒。
永瑆被结结实实地上了一堂思想品德课,虽然他之后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名士派头,依旧醉心于书画诗词,文章歌赋,个人文化素养不断提升,但是在乾隆帝眼中,永瑆文才艺术方面是技艺精湛、超凡脱俗,不过传统的骑射武学方面就一塌糊涂、差强人意。这种根本没有把乾隆帝的教诲铭记在心,我行我素的秉性,实在是让乾隆帝对永瑆大失所望。
同时,永瑆还有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怪癖:吝啬至极!他的嫡福晋富察氏,是乾隆帝嫡妻孝贤皇后的亲侄女,首辅大学士傅恒的女儿。嫁给永瑆后,居然被没收了全部嫁妆首饰,穿粗布衣物,用粗茶淡饭,简直连普通侍女都不如,搞得富察氏回娘家的时候向父母哭诉吃不饱。乾隆帝得知后斥责永瑆,永瑆不以为然,说嫁妆自己也没有乱用,都保管在府中,小心收好,以免福晋败家。气的乾隆帝大骂永瑆吝啬,败坏皇家风范。
另一次,永瑆府中一匹马摔伤不治死了,他居然命令全府不要再额外置办其他菜品,就以马肉为食,以节省花费。平时府中的用度,也是能省就省,不肯多花一文钱。长久以往,全京师都知道永瑆府中粗衣粗食,堂堂皇子夫妇平常以咸菜稀粥果腹,还习以为常,这都成了京师内外的大笑话。
对于永瑆的崇尚儒家文化、一副名士做派的行为,乾隆帝极为厌烦,也曾经多次斥责,希望他能有所改变。但永瑆始终以文学诗书自娱、以附庸风雅为追求。虽然个人文学艺术水准确实高,也称得上才华横溢,但是他轻视弓马骑射,对于祖制尚武的传统疏远轻慢,使得乾隆帝对他越来越不喜。
再加上他生性吝啬小气的表现,更加让乾隆帝觉得这个儿子格局太小,如果托付社稷,恐怕又是一个宋徽宗、李后主似的高才低能的庸君,国家岂不是要衰败倾颓。思虑之后,乾隆帝还是决定放弃空有才华的永瑆,把他也排除出储君人选。
最后,乾隆帝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个储君人选——皇十五子永琰身上。相对来说,这个之前没有特别关注过的儿子算得上品行端庄、勤勉好学;为人节俭忠厚,忠孝友悌,个性也是循规蹈矩、沉默持重。这样的品行,在皇子里面已经是很难得了。永琰因此勉强入得了乾隆帝的法眼之中。
在乾隆帝所注重的骑射武艺方面,永琰虽然天赋平平,但是能够严格依照祖制,勉力学习,弓马技艺在诸皇子中算是最好的,整个朝廷内外,也能保持在水准线之上。
而永琰最大的优点,是非常地“听话”,对于父亲乾隆帝的谕旨,他都会老老实实去落实完成,不折不扣、尽心尽力。这样的老实性格,又让乾隆帝对永琰高看一眼。
在随同乾隆帝北巡祭祖的时候,永琰也显露出敦厚虔诚的态度,在昭陵(清太宗皇太极陵)举行祭祀仪式时,乾隆帝心有所感,导致朗读祭文时感慨万千、泪如雨下。随同的诸皇子里,只有永琰随之动情,激动跪拜,失声痛哭,令乾隆帝赞誉不已。
祭拜完毕后,永琰还作诗献给乾隆帝,以缅怀祖宗:
“守成继先王,功德瞻巍峨;永怀肇造艰,克勤戒驰惰。”
乾隆帝看后很是欣慰,认为永琰不忘本,立意高远。这更增加了永琰在立储中的优势。
在其他所有儿子都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缺点、不是特别理想的前提下,同样也很平庸的皇十五子永琰,因为相对而言比较全面,也没有特别突出的缺点,使得衡量了许久的乾隆帝最终下定决心,选择了永琰这个起先并没有着重关注的儿子,立为储君。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十一月十九,六十四岁的乾隆帝第二次打开鐍匣,把皇十五子永琰的名字郑重其事地写入谕旨,封于匣中,摆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然后乾隆帝秘密召见少数几个军机重臣,通知他们自己已经秘密建储,嘱咐他们保守机密。当然,具体是立哪一位皇子,乾隆帝还是没有明说,诸臣们也不敢过问。永琰已经被立为皇储的事情,除乾隆帝一人之外,无人知晓。这一年的永琰,刚刚十四岁。
即使已经确立了永琰为储君,但是乾隆帝心里依旧是不甘心外加遗憾,对于这个十四岁的继承人到底会不会平安成长,不再重蹈之前几个哥哥的覆辙也不是十分有信心。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冬至,心中不安的乾隆帝亲自到天坛参加祭天大典,面对苍穹默默祷告:
“所定之子若贤,能承国家洪业,则祈佑以有成;若其不贤,亦愿潜夺其算,毋使他日贻误,予亦得以另择元良。朕非不爱己子也,然以宗社大计,不得不如此,惟愿为天下得人,以继祖宗亿万年无疆之绪。”
拥有四海、君临天下近四十年、从来自信心十足的乾隆帝,在经历了多次钟意的继承人意外离世、立储不顺的时候,还是显得无可奈何、没有信心,不得不向上天祈求,请老天爷把关,如果永琰确实是真命天子,那么就保佑他平安成长。否则,就请上天早些把他带走,以免影响江山社稷、国家前途。
幸好永琰没有重蹈永琏、永琮、永琪几位兄长的覆辙,一直健康成长,证明了自己是天命所在。在乾隆帝的关注下,以“养心、敬身、勤业、虚己、致诚”等要求严格自律,个人修为日渐成熟,品行德业也无可挑剔,老迈的乾隆帝终于放下心来,觉得自己选择到了合格的储君。
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乾隆帝八十大寿。这一年,二十九岁的永琰在父亲八十寿辰大宴时被册封为和硕嘉亲王。
乾隆六十年(1795年)九月初一,登基六十年的乾隆帝将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之后的鐍匣取下,当众宣布传位谕旨,以皇十五子、和硕嘉亲王永琰为皇太子,改名颙琰。定于次年正月初一举行禅位大典,由皇太子颙琰继立为新君,定新君年号为“嘉庆”。颙琰是清朝第二位、也是最后一位公开身份的皇太子。
乾隆六十年(1795年)冬至大祭,乾隆帝特地命皇太子颙琰前往朱华山端惠皇太子陵,前去祭拜五十七年前夭亡的兄长永琏,并嘱咐颙琰说:
“汝兄端慧皇太子朕先曾密立,已有名分,汝应行叩跪之臣礼,非以弟拜兄也。”
于是颙琰在祭祀时,以臣子礼而不是以弟拜兄之礼叩拜端慧皇太子永琏,全了乾隆帝追思早逝的嫡子之心。
嘉庆元年(1796年)正月初一,皇宫太和殿,八十六岁的乾隆帝正式举行禅位大典,将端坐了六十年的皇位禅位于皇太子颙琰,把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皇帝之宝”亲手交给嗣皇帝。颙琰至此得以登基为帝,成为清朝第七代皇帝(入关后的第五代皇帝)。
这一年,距离颙琰被秘密立为皇储,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他也从十四岁的翩翩少年,成为了三十六岁的中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