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兹别克先民的早期历史
乌兹别克斯坦位于中亚南部(中亚南部的农耕区与中亚北部的游牧区尚有区别),属于大陆性的绿洲农耕地区,有可靠文字档案记载以来,该地的土著居民便是:东伊朗人,确切的说,是包括粟特人(河中地区)、大夏人(巴尔赫地区)、花拉子模人(阿姆河下游花拉子模地区)在内的各种东伊朗族群。
早期的东伊朗族群,远不如自己的伊朗亲戚(波斯人)强盛。他们没有发展出成熟稳定的大帝国,故而,除了斯基泰王国、贵霜帝国、厌哒等少数本民族的强权外,他们经常为其他强权所控制,如亚历山大帝国、亚历山大的继业者(巴克特里亚王国)、阿拉伯帝国、西突厥汗国等,而时间最长、影响最深的,当属各个波斯帝国: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阿什康尼王朝(帕提亚)、波斯萨珊王朝、波斯塔希尔王朝、波斯萨法尔王朝、波斯萨曼王朝,等等。
波斯萨珊王朝军队
当今乌兹别克斯坦,就是昔日波斯帝国在东方的重心之一。具体而言,当今乌兹别克斯坦的河中地区(布哈拉、撒马尔罕),是昔日波斯帝国在东方的战略重心,与前哨基地。波斯人概念中,河中地区与伊朗东北的呼罗珊往往被统称,名曰“大呼罗珊”。
波斯人统治时间长,统治稳定性较强,同时他们与中亚本地的伊朗土著存在“同为伊朗人”的亲善关系,故而,波斯文化开始大肆输入今天乌兹别克斯坦地区。当然,波斯文化的输入也存在阶段性,在早一些的时候,波斯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强大:
1.在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时期(前550~前330年),波斯自身的文化程度尚不甚高,对周边地区的文化辐射力度自然有限。
2.在阿什康尼王朝时期(前247~224年),国家实行松散的分封制,中央对地方持放任态度,国内的部落、部族、城邦都可以保留自己的宗教文化,甚至还有阿狄亚贝尼这样的犹太教邦国。
3.在萨珊王朝时期(224~651年),此时的波斯,以伊朗雅利安认同为核心,吸收埃兰、希腊、巴比伦、叙利亚等古典文明的精髓,提高了波斯文化的成熟度,波斯文化也逐步东渐,中亚东伊朗农耕区开始和波斯趋于接近。
不过,波斯文化真正走向完善,要到皈依伊斯兰教以后;而乌兹别克斯坦真正成为波斯文化圈的一员,也是在皈依伊斯兰教以后。
乌兹别克人形成的第一阶段——波斯人与中亚东伊朗人的融合
公元651年,波斯萨珊王朝被阿拉伯灭亡。但是,其国虽亡,其天下却没有覆灭。在被阿拉伯征服之后,波斯文明仍然顽强存续下来,并且还在一定程度上,将阿拉伯人的伊斯兰教给“同化了”:
在被阿拉伯占领前,波斯和中亚伊朗人的宗教是拜火教,这种宗教较为落后,已难以适应时局。被阿拉伯占领后,伊斯兰教开始传入波斯,波斯人虽然厌恶阿拉伯人,却也发现伊斯兰教可以成为其复国的“工具”。于是波斯开始信仰被包装后的伊斯兰教(夹杂着波斯色彩的伊斯兰教)。
此后,波斯长期积累的底蕴和实力,实现了复国:公元820年,波斯塔希尔王朝建立,宣告波斯开始复兴;公元874年,波斯萨曼王朝建立,宣告波斯完全复兴。
在公元651年萨珊王朝灭亡,到公元874年萨曼王朝复兴的这段时间里,来自西部的波斯人移民大批迁往中亚地区,他们带来了波斯人的语言、波斯人的文化,与当地的粟特人等东伊朗土著大规模混合。
公元874年建立的波斯萨曼王朝
波斯人携带着波斯语、波斯文化与波斯化的伊斯兰教而来,对粟特人、大夏人等各个东伊朗土著民族实施了“大改造”:在波斯人的影响下,许多中亚东伊朗人的邦国、族际界限消失了,波斯语,波斯文化、伊斯兰教,成为了维系他们之间统一的纽带,他们不再是原本的粟特人、大夏人、塞种人等,他们现在与迁居中亚的波斯人融为了一体,并有了新名字——塔吉克人(平原)。
(当然,还有许多东伊朗族群没有参与这一过程,例如塔吉克斯坦巴达赫尚的雅阁诺比人、什克南人等,他们保留了较为原始的东伊朗风俗,尽管他们也被称为“高山塔吉克”,但与真正的平原塔吉克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便是乌兹别克人的主体形成时期。
乌兹别克人形成的第二阶段——突厥语民族的迁入,与“突厥化”现象
萨曼王朝(874~999年)时期,中亚北方草原生活着许多突厥语民族,正如波斯史诗《列王纪》(Shahnameh)中提到的那样,波斯人通常称呼他们为“突厥人”、“土兰人”。
萨曼王朝实行了一种名为“古拉姆”(ghulam)的奴隶兵制度,其奴隶兵源,便是北方草原的这些突厥语民族。为了获取充足的奴隶来源,萨曼王朝军队经常大举北进,向北方发动数次大规模军事远征,俘获了数量可观的突厥奴隶。
与此同时,为了抵御其他敌对突厥语部落的进攻,萨曼王朝经常强制性将一些较为和平的突厥语部落迁入国内。这些突厥语部落通常皈依了伊斯兰教,波斯化程度较高,他们被称为“休战的突厥人”。后世塞尔柱人等,都属于此。
然而,随着突厥语族人数量的不断增多,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1.不少突厥奴隶兵凭借战功高升,逐渐掌握了兵马大权,从而凭借手中兵权,频频干涉政务,甚至废立统治者,自立政权。
2.在一夫多妻制情况下,一名伊朗男子通常有多名突厥妻妾。新生儿在多数时候,都是由母亲抚养。这样以来,越来越多的儿童只会突厥语,而淡忘了母语。
一名盛装的古拉姆奴隶兵
于是在公元999年,由萨曼王朝奴隶兵建立的加兹尼王朝,曾为波斯萨曼王朝附属的黑汗国(鉴于这句话容易产生歧义,所以换一个说法:曾深受萨曼王朝影响的黑汗王朝),这两个突厥语政权一道,瓜分了萨曼王朝的疆域。中亚的突厥化进程由此开始。
其实,所谓“突厥化”,仅仅体现在语言上。而在文化、习惯等方面,突厥语族人仍然深受波斯人、塔吉克人等伊朗人的影响。
乌兹别克人形成的第三阶段——“乌兹别克”这一名字的传入
公元15世纪,历经蒙古入侵,又从蒙古统治下解放出来的中亚-南俄罗斯草原地区,出现了一个名为“乌兹别克”(月即别)的部落。
“乌兹别克”这一名字是怎么来的?众说纷纭:
1.有的人认为,来源于金帐汗国的大汗——乌兹别克汗;
2.有的人认为,是来自于11世纪的一支中亚游牧民族——乌兹人;
3.有的人认为,是来自于“乌古斯”和“别克”这两个词的组合;
……
但不管怎么说,乌兹别克这一词肯定与蒙古语无关。因为就拿“别克”(beg)这一词讲,这个词语早在塞种人时期、贵霜帝国时期就出现了,后来的突厥语也是借用了这个词,更遑论严重受外来影响的蒙古语。
而“乌兹别克”这一族群的来源,就更加复杂,其中,有:
钦察人、保加尔人、阿兰人、马扎尔人、葛洛禄人、阿拉伯人、蒙古乞颜人,等等,已经无法将其归类于哪个族,除了他们的统治者和蒙古有着语焉不详的联系。
公元1500年,这些被称为“乌兹别克”的族群,在其领袖昔班尼的率领下,南下河中地区,推翻了当地的帖木儿后王统治。“乌兹别克”人与早已来此的伊朗人、突厥语族进一步混合,他们带来了“乌兹别克”这一概念。
乌兹别克人形成的第四阶段——苏联的缔造与识别
“乌兹别克”人虽然带来了“乌兹别克”这个称呼,但是此时这个称呼尚不是民族的名字。
在近代以前的乌兹别克斯坦地区,河中地区的定居居民被称为“萨尔塔人”、“布哈拉人”、“塔吉克人”,而“塔吉克人”则是主要称呼。游牧居民则各自有自己的部族称呼。当时中亚南部存在着三大封建王朝——布哈拉埃米尔国、希瓦汗国、浩罕汗国。
布哈拉的塔吉克人
1920年,布哈拉埃米尔国等被推翻,布哈拉苏维埃政权等建立,它们随后便加入了苏联。当时,苏联为了进一步识别中亚各族,同时为了在中亚缔造一个“苏联式的样板民族”,便在套用“乌兹别克”这一词汇的基础上,将大部分塔吉克人(主要是布哈拉和撒马尔罕的)、部分哈萨克人、部分土库曼人等相互整合,由此,最终形成了现代的乌兹别克族人。
所以总的来说:
乌兹别克人与塔吉克人有着共性,两者的核心,都是波斯化的中亚东伊朗人。
而乌兹别克人与塔吉克人又有着不同,乌兹别克人是在波斯人、东伊朗人的基础上,又吸收了部分突厥语族人而形成。
“乌兹别克人”虽带来了名称,但其重要性却并不高。
正如加富罗夫在《中亚塔吉克史》中所言:“‘乌兹别克’人只是这一庞大民族的最后到来部分,而且论其贡献,论其影响力,也并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同时,当今各地的乌兹别克人,也存在着一些差异,我们以地图来看:
黑色:费尔干纳地区,这里居于东方,突厥语族人成分较多。
红色:河中地区,这里位于中南部,以塔吉克人成分为主,受波斯影响程度深。
绿色:花拉子模地区,这里位于西北,也保留着自身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