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期取得民族独立的中印两国,要论起点的话,印度是明显高于中国的。
1950年的印度,人均发电量是同期中国的4倍,人均GDP为中国的1.6倍。铁路历程是中国的2.5倍,钢产量是中国的8倍。
毕竟,早年的英殖民者没能预测到,自己将终有一日从南亚次大陆撤退。因而,把印度当成英帝国的永久领土,花了200多年,认认真真的搞了不少建设。加之,两次世界大战都没波及到印度本土,最终印度也是在同英国好合好散的基础上,实现的和平独立。所以,跟多数饱受战争摧残的第三世界国家不同,英国人留下的遗产,大部分都被印度完整的继承了下来。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印度的人均GDP还稍高于我国,中、印两个经济体的规模也大约相当(GDP总量都在1450亿美元至1480亿美元上下)。
这么看,印度和中国的差距,主要取决于最近这四十多年的发水平。
要探究其中缘由,咱们可以从中央到地方,依次捋一捋。
首先,印度采用的是联邦制的政府模式,再配以议会制的西式选举制度。
要说这种“联邦制”,最典型的,要数美国了。在美国,讲究的是小政府,大社会的管理理念,地方政府的自治权限很大,各州内部有自己的宪法,可以自行规定是否禁枪、保留死刑、结婚年龄、堕胎是否合法等等。
到了印度,虽然各邦的自治权限不如美国那么宽泛,但离“团结举国上下,集中力量干大事”还是差的远,中央政府的决策权力和执行力明显不足。
最典型的就是,在一些大型基建工程上,印度政府的统筹能力还是很弱的。
比如,大家都知道,印度是个典型的热带季风国家,旱涝特别容易走极端。这种环境下,大修水利工程自然是必须的,抗旱抗涝、防洪发电、水运养殖,综合开发,造福万代。但长期以来,印度却一直这么凑合着过,每年饱受旱涝困扰。
其实,在水利工程方面,印度早在1980年就推出了“内河联网计划”。只是,这一“规划”,折腾了四十年,两代人的功夫,目前,其主要项目仍仅存在于“图纸”之上。
类似的情形还出现在了印度的高铁项目中,让投资印度的日本企业每天利滚利的赔钱(日方不但出人出技术,还提供了低至0.1%的年息,偿还期延长至50年的“超低息贷款”)
讲真,这也不能全怪印度政府的“拖延症”。毕竟,无论是修水库还是建高铁,征地和大规模的移民搬迁、安置工作肯定难以避免。而在印度这种联邦政体下,征地需要中央政府与地方各邦政府协商好,地方政府协内部表决通过后,再一个一个去找土地所有人谈判。
而且,无论是各邦政府还是印度的基层群众,对于“个人服从集体”方面的认识都算不是很到位。显然,这么一层一层谈下去,等谈好了一轮,这届政府的任期都快过了,到下一届政府,保不准又得再研究一遍。
加之,今年是人民党执政,明年可能换国大党了。即使顶着得罪地方的风险,费大劲建成了,这又算谁的政绩?
那么,要说印度的中央集权为什么这么不给力呢,这还得简单追溯一下印度的传统历史。
与咱们中国的大一统不同,印度是一个“分裂的多民族地区”。几千年来,一直处于邦国割据的状态。所谓“印度”这一称呼,在1947年印度共和国成立之前,大多只作为一个地区概念出现而已,并不被用作正式的国家名称。
现代印度共和国的疆域,要远超出任何一个所谓的古印度“大一统王朝”的领土范围。印度,只不过是继承了英国属印度殖民时代的遗产罢了。
印度共和国刚成立那会儿,以武力和各种诱导的形式,打压驱逐地方王公,花了近十年,把本来各自为政的各邦国改造成了行省——邦。
然而,千年来的传统,可不是这么好改变的,因而,我们可以看到,印度中央和地方各邦的利益冲突一直没消停过。
此外,印度境内还存在着诸如北方的“纳萨尔派”和南部的泰米尔民族主义分子这样的反政府武装和分裂势力。半个多世纪以来,任凭印军轮番绞杀,仍然顽强根植于地方民间,还在劳苦大众中,坐拥着广泛的群众基础。
(印度电影《无法避免的战争 》,以第三方客观的视角,演绎了纳萨尔派“闹革命”的故事)
显然,中央-地方合作不顺畅,再加上此起彼伏的地方分裂势力的骚扰,都对印度工业发展产生了很负面的影响。
接着就是印度广为全球诟病的民族、宗教矛盾,人口压力和性别与种姓歧视了。
在种姓方面,长期以来,除了莫迪总理所在的“吠舍”阶层的流动性相对强些,抓到机会,运气好的话,通过个人奋斗,能成为高官、学者或者富豪外,在当今的印度,管理层和精英层仍然由中高种姓把持,干苦力和污秽工作的,总是最底层的首陀罗和贱民。
加之,即便种姓制度本仅是占人口83%的印度教徒内部的划分,但其影响之大,甚至把原本教义倡导“人人平等”的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也给“同化”了。种姓压迫,愈发的不限于印度教徒范围内。
原本一些低种姓群体,为了逃避来自印度教的种姓歧视,选择了改信伊斯兰教或者基督教。结果没成想,这些“印度特色”了的外来宗教,对信徒也分了等级,他们还是会被处处轻贱和歧视。
这样一代代下去,出生低的印度人往往会直接认命——做卑贱的工作,那都属于神早就安排好的事儿。不服,就是在亵渎神的意志,要遭报应的。
这种情形下,即便他们有受教育的机会,也不太懂得好好利用。更何况,提供免费义务教育的印度公立学校,跟私立学校比,教学水平差距极大。
这也让印度一直长期稳坐世界文盲人口的榜首。
大家都知道,一国想提升工业化水平,必然需要大量受过教育和专业训练、有良好大工业产业工作习惯的现代技术工人;而印度广大低种姓的廉价劳动力们,则多为文化素质低、技术水平低、自制力低的“三低人群”。
如此庞大的人口,一旦质跟不上去,量越大,国家负担越重,多便宜都没意义。
显然,宗教的麻痹、种姓和阶级的固化,极大的妨碍了印度的工业化进程。
实际上,这些弊端,印度政府也不是不清楚。但是在如此强大的传统文化和宗教力量的面前,印度中央政府原本就不太灵光的执行能力,根本扛不起改造民间传统认知和社会陋习的重担。
比如,早在1950年,刚独立的印度政府就在宪法层面正式宣布废除了种姓制度,统一用“部落民”来代指达利特人(贱民);同年,印度全国推行计划生育政策;1961年,又出台了《禁止嫁妆法案》。
然而,这些针对各种陋习的政令法规,在实际操作中,一涉及到政治选举和党派的利益,往往就是一纸空文。
咱们就拿印度版的“计划生育”举例。
上世纪70年代,尼赫鲁的独生女,“印度铁娘子”英迪拉·甘地担任总理的时候,已经很有预见性的察觉到了国内的人口压力。于是,直接以严格法令的形式,全国推广“强制绝育”政策。
这些强制性政策包括:申请获信贷、领取补贴之前必须出示绝育手术证明、第三胎以上的孩子无法入学、两胎以上的男人没有绝育手术证明无法申请营业执照、囚犯在绝育前不能假赦,二孩以上的公务员也得有绝育手术的证明才行,不服,那直接辞退。
如此“激进”的手段,严重得罪了热衷“人口生产”,并极度重男轻女的广大印度基层群众。
再看印度的选举制度,一人一票,由公民投票选议员,获得半数以上议席的党派就是执政党,其党首自动成为国家一把手。结果呢,在1978年的选举中,鉴于“强制计划生育”方面引发的民怨,从未失手过的印度国大党竟然不敌人民党,最终败选。
到了八十年代,英迪拉再次带领国大党赢得选举,出任印度总理的时候,充分吸取了教训,政策温和多了。
甚至,英迪拉遇刺后的历届印度政府,无论是国大党还是人民党,也都没敢再怎么提及过“强制计划生育”的事儿,生怕触怒到选民。
总之,印度作为一个继承了英国南亚主要遗产,地缘环境非常优越,自然资源丰富、人口数量庞大的地区性大国,起点真的不算低。
只是,一方面,印度中央和地方的这种“联邦”关系,让其很难集中力量干大事,统筹全国利益,这导致各种国家层面的计划和工程,都能搞出严重“拖延症”;
另一方面,我们又看到,现当代印度各种具有积极意义的政令法案,在推行上,往往不敢作得太猛,过于强制化。中央不但生怕地方政府唱反调,更担心招惹到选民,下届不愿意选自己了。因此,它那强大的宗教环境和由其衍生出的一系列陋习,往往让普遍落后的民众认知和西式的民主政体不仅很难匹配,反到处处矛盾,进而给国家发展严重拖了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