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毋庸讳言,温教授的言论是有一些性别歧视意味的。须知他在谈论高考,高考作为一项制度,应当唯一地坚持客观的能力标准,不要加其他东西或其他意图。高考的筛选功能很强,竞争激烈,社会敏感度很高。如果温教授作为重要专家出来吹吹风,说思辨能力的重要性会提高,大家要在这个方面多努力,那么大家会感谢他。但接着来一句这将对女生不利云云,那就不知道要表达什么了。高考的核心问题是标准的科学性和公平性,温教授自己要把男生女生的差异性话题带进来,至少是欠考虑,不慎重的。
有些人说,确实女生较普遍地喜欢读那些小清新,思辨性不够,指出这个事实,希望改进,这有什么不行呢,那么玻璃心真的好吗。其实我也同意,很多女生确实会有这种问题。不过作为老师,在长期的教学中我们还知道,每一种身份群体,例如男生、女生、农村来的学生、城市来的学生、贫困家庭的学生、富裕家庭的学生等等,都会表现出群体共同的“缺点”。但是,有些事我们不会说。比如我们不会公开批评说,哎呀农村来的学生见识太少,思维狭隘,这怎么建设世界一流呢,你们这样不行啊。我们之所以不会说,主要还不是怕被别人说,而是因为我们自己也认为,这样来批评或者评价是不公平的。换言之,我们自己同意,虽然农村学生通常是见识要少一些,但这要归咎于社会结构的不平等,而不是归咎于特定群体或者个人内在固有的特质。大学老师的任务,是平等地提供教育,不区分身份。对于某种意义上的弱势者,我们还应该提供更多的帮助,以促进平等。
但是这个道理放在性别问题上,还真是有点复杂和纠结。女生较喜欢读小清新,假定这是一种缺点或弱点(如果认为是优点那就另说)。那么缺点是怎么来的呢?是女性这个性别自身特有的吗?这是因为社会结构有问题,导致女生有这种缺点?我要承认自己说不清楚这个问题。按我的观察,很多女权主义的理论和主张也说不清楚这个问题。但是尽管存在很多争议,教育始终是一个公共领域,我们要有一个公共性的标准,就是不把问题归咎于个人身份。比如我们教育学生不作弊,这是对的。但如果说,根据统计,某个省份来的学生特别能作弊,这就不对了,因为其效果是把作弊与籍贯联系在一起了。同样道理,我们说,科学研究需要有较高的抽象思维能力,这当然没问题。但是如果温教授的意思是说,女生抽象思维能力不行啊,那就不对。在这个意义上,他的公共性言论,含有歧视。
但我非常反对抓住人家一两句话搞大批判。我主张区分观念和制度两个方面。一个人观念言论上有歧视是不好,但大多数情况下不是多严重的问题。重要的是看制度上有没有歧视。高考制度无论有多少缺点,但它不是看性别来打分,它是性别盲、不歧视,这一点却要给予足够的肯定。我所在的学校是综合性大学,大约从08年开始,本科生中女生的比例超过50%,就是超过了男生。从那以后,这个趋势再也没有逆转过。我还看到,女研究生、女博士、女博士后、女讲师、女副教授、女教授、女博导越来越多,形成了有纵深的梯队系列。当年嘲笑”灭绝师太“、”第三种人“的段子早就不好笑了,因为根本不符合今天女博士云集的校园状况。而这种状况,对后面的师妹们以及师弟们肯定有强大的激励作用。现在的制度包括高考制度当然问题多多,需要改革,包括更好地促进女性的成长与成功。如果制度改革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要”对女生不利“,那恐怕麻烦就大了。温教授是有能力推动制度改革的权威,我们当然相信,他不是在这个意义上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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